[自創] 向星星許願

看板BB-Love作者ornvQ (Ｑ)時間12年前 (2012/01/14 04:23)推噓18(18推 0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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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掃除真是件麻煩的事。　　張晉年坐在床邊，望著房內堆積如山的雜物，目光囧囧。　　開始放年假的第一天，一回老家，老媽便要他把房內不要的雜物清理乾淨。　　「都幾歲的人了，兩三個月才回來一次，你房間還可以亂成那樣！」　　……其實他台北的租屋住處房間也差不多這麼亂，但他實在不敢跟老媽這麼說，否則免不了又會再被念過一回。　　張晉年嘆口氣，下床開始彎腰撿起地板上的雜物；水彩筆、水彩、幾枝斷掉的素描筆，和幾本畫了兩三頁的素描本。　　這些東西好幾年沒用到了。有的素描本沾了點灰塵，有的水彩甚至乾到擠不出來，張晉年隨意翻開一本素描本，看著自己多年前的作品，忍不住懷念地笑了。　　學生時期讀的是美術設計，那時繪畫是他的強項，在那個年代，水彩、素描筆、和素描本是美術系學生的必備工具，現在有許多東西慢慢被電腦取代。　　到台北工作後，用的是美工設計軟體，已經很少用這些東西畫畫了，但張晉年有時仍會懷念執筆繪畫的手感，因此台北住處仍習慣放本素描本在桌上，想到時會拿起來隨手畫畫。　　張晉年看著手上抱著的繪畫工具，和桌上一望無際的凌亂，決定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到房外頭，拿了兩個大箱子進來。　　左邊的箱子代表丟棄，右邊的箱子代表保留。　　張晉年開始丟丟留留的，過了幾分鐘，沮喪地發現「保留箱」滿到像座山，「丟棄箱」裡卻像只丟了垃圾的小渣渣。　　望向那座保留山，張晉年目光又囧囧了。　　嘆口氣，他將保留箱全倒出來，再一次檢視。　　太多東西留之無用棄之可惜，但若保留了太多，很快地便會變得擁擠，不管是生存空間還是內心的空間。　　念舊的張晉年這麼說服自己，於是狠下心，把用不到的一樣樣丟棄。　　國中第一次畫畫用的水彩筆、泛黃一半的第一本素描本、老媽幫他買的第一個遊戲機、和老哥在他十八歲生日時送的第一本花花公子。　　人生中總有太多第一次，沒辦法每個第一次都保留，丟棄時要告訴自己會有更好的在未來等待，於是張晉年丟丟又留留的，兩個箱子總算是順利地有了點平均的模樣。　　努力了半小時，書桌上的山總算清得差不多，張晉年轉而開啟一旁的櫃子。　　站在櫃子前，張晉年看著整理得很整齊的櫃子，大多是美術用的書籍、字典、還有畢業紀念冊，仍是滿得像一面牆一樣。　　　　張晉年想起來了，這個櫃子是聖地。　　放的是他很重視的東西，最常用的書、字典和最珍貴的回憶。　　抬起手，張晉年看了半天仍是沒有一樣捨得丟棄的，暗暗欽配不愧是聖地櫃，胡思亂想地惦起腳尖隨手撈起櫃子最上一層看不到的格子，想看看會撈到什麼。　　一個密封的盒子落了下來，掉到地上後被撞開，落了滿地的星星。　　張晉年看著地上的盒子，停下動作，眼裡閃過幾抹複雜情緒，最後收起手，坐在地板上，慢慢將灑了一地的星星撿回盒內。　　那是用長條色紙摺成的星星，不同的花紋和顏色，在他還是學生的那個年代，摺星星是很流行的一件事。　　一顆顆的星星，他保留了很多年，放在聖地櫃裡，卻沒勇氣再打開。　　無意間落下的盒子，撞開了星星，流瀉出回憶後，再也無法抑止。　　人的一生裡有太多回憶，當記憶滿格後，總是需要捨棄點什麼。　　就像張晉年的許多第一次，沒辦法貪心地全部保留，於是狠下心捨棄了好多，但也有東西以為丟棄了，原來仍一直存在在角落，被偷偷珍藏著。　　下意識捨棄一些記憶後留下重要的；只是有些想記得卻忘記了，有些以為忘記了卻一直記著。　　不管是記憶還是物品，那便是特別的存在。　　張晉年撫著星星，回憶倒轉如昨日點滴，眼裡藏著的淡淡故事，越見清晰。　　這份他想遺忘卻一直記著的第一次，是他偷偷藏在心裡的星星。　　──他的第一次，美麗的愛情。　　「畫畫像吃飯一樣簡單。」　　這對當年的張晉年來講，答案絕對是件肯定句。　　聽說他在繪畫這門課每次考試都拿到最高分，聽說他兩個小時便能素描出一隻栩栩如生的白龍，又聽說他畫的白龍王能親秋灰龍別秋踢。（像飛龍一樣飛天）　　當然，第三個聽說有點豪洨了。　　「江純豐，你都幾歲了，還會被這種謊言欺騙？」　　張晉年咬了口炸肉，睨了身旁一臉認真的江純豐一眼。「當真要畫？」　　「當～真！」江純豐還用了國劇腔。　　張晉年笑笑，拿沒用到的筷子另一邊敲江純豐的頭，滿意聽見對方吃痛地噢噢叫後，抓過對方手上的素描筆和本子。　　「休息時間才四十分鐘，本大爺畫不出白龍，畫個龍角給你瞧瞧，回去燒成灰泡在水裡變龍角散，吃了延年益壽一條龍。」　　「那吃了對繪畫技術可有幫助？」江純豐一臉虛心求教。　　「哇靠！」張晉年訝異驚呼。「你還真的相信啊？」　　「死馬當活馬──不是，死龍當活龍醫。」江純豐是讀繪畫設計裡的異類，少數美術科系的繪畫白痴，會來讀美術是因為他們一家都是美術人，卻偏偏血緣是很暴力的，美術細胞遺傳到他二哥後彷彿就這麼斷了，江純豐連畫隻兔子看來都像長耳朵的金剛。　　張晉年搖搖頭，嘖嘖兩聲。「純純吶，醒醒，你瘋成這樣，明天還是得交繪畫作業。」　　「我知道，別叫我純純，聽起來像蠢蠢。」　　「蠢蠢之日不遠矣。」　　「喂！」一把抓過張晉年畫的素描，江純豐仔細瞪著看。「這是龍角？」這三角形？　　張晉年哈哈大笑，笑到靠在江純豐身上肩膀還抖個不停，總算忍住後，一臉認真。「這是龍角散。」的搞笑。　　「厚！」江純豐拿素描本輕敲張晉年的頭。「認識你這麼久都沒見你畫給我看過，畫一下是會死。」　　調整舒適的角度，張晉年閉眼笑。「怕你看了自慚形穢，嚇到罵罵號。」　　「小氣欸。」　　江純豐任對方靠著，皺皺鼻子，收起素描本，拿起一旁的芭樂汁吸兩口。　　「阿年，你覺得明天的靜物繪畫，我畫條人蔘怎麼樣？」　　靠在肩上的頭微微顫抖像在隱忍。「幹嘛畫條人蔘？」　　「如果老師問怎麼這麼醜，我可以說這是醜陋的人蔘，象徵對社會醜陋的無言控訴。」　　「聽你在北蘭。」張晉年喃喃低語，無聲地笑。　　蠢蠢吶……怎麼這麼可愛。　　「我才沒北蘭，這次我都想清楚了，還參考很多圖片，像是人蔘長三個月的樣子啦，還是……」　　耳邊聽著江純豐北蘭的發言，張晉年笑著閉眼，感受對方肩上的溫度，有點幸福地昏昏欲睡。　　休息時間只有四十分鐘，他根本不想浪費在畫畫上。　　他確實很會畫，對繪畫很有自信，但現下寧願用一百張畫換和江純豐一百分鐘的練肖威。　　江純豐和他國一國二都同班，到了國三才分班，從認識一直到現在，江純豐從沒看過自己畫的任何一張畫。　　原因不是他的飛龍真的會別秋踢，而是因為他不想讓純豐看他的畫。　　他畫畫時很專注，畫出來的作品被賦與了靈魂，讓人讚美、讚嘆、一百讚他都不介意。　　他在意的是當在意的人看見他的畫時，會有什麼表情。　　心裡存著彆扭，讓江純豐看見自己的靈魂，那種赤裸裸的感覺，令他卻步惶恐。　　越是在意越是保持距離，心裡想著若是對方看見自己的畫，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自己可能會瞬間下地獄。　　若是對方一臉驚喜，很喜歡呢？　　張晉年微睜眼，看著兩人互相依靠的影子，身旁的人仍自顧自地肖威個不停。　　若是對方很喜歡，張晉年害怕自己心裡那抹小小的喜歡，會跟著偷偷膨脹，變得再也無法抑制。　　他們還很小，但張晉年知道男生喜歡男生很奇怪，所以他壓抑也害怕。　　不願讓他看自己的畫，不願看他臉上，那抹望見自己靈魂時，露出厭惡或喜歡的表情。　　也許小小的世界會因此瓦解。　　見他沒回應，江純豐低頭看向張晉年，試探地問：「阿年，真的不畫給我看嗎？」　　張晉年沉默良久。　　「聽女生說摺一萬顆星星，許的願望就能實現。」　　「蛤？」　　「純豐，我想許一個願望，你摺一萬顆星星給我，我會為你畫一張畫。」只為你，畫一張畫。　　江純豐跟著沉默。　　張晉年知道這無疑是在為難他，但他就是害怕離開這小小的世界，害怕世界改變。　　他想許一個願望，一個美麗的夢。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彼此依靠的這一刻，該有多好。　　然而時光仍不停向前奔走，美麗的夢也終舊只是夢而已。　　他們走著，生活著，從認識到現在，彼此依靠地過了三個夏天，終於到了盡頭。　　畢業後，江純豐全家人要移民到美國，江純豐頭一個便告訴張晉年，但張晉年仍舊沒表示什麼。　　離別前的最後一晚，他們躺在看得見天空的草地上。　　「那個是湯匙星座？」　　「蠢豐，那是北斗七星。」　　「每次都亂叫，都快被你念笨了……」江純豐嘟嚷抱怨。　　張晉年看著滿天星斗，逕自沉默。　　江純豐跟著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開口。　　「我……我到那裡會寫信給你。」　　「……好。」　　「每個月寫一封，還是你要的話，我半個月寫一封、一星期寫一封也可以。」　　「好。」　　「我會寄禮物給你。」　　「好。」　　「所以……所以你不要覺得寂寞。」　　張晉年倏地坐起身，狠狠瞪著江純豐，藉以掩飾眼裡的狼狽。　　「你少臭美了，誰會寂寞？」　　「阿年……」　　「你要走就走啊！少在那裡廢話一堆！」　　「阿年！」江純豐沉下臉。「我不想跟你吵架。」　　「誰要跟你吵架！你都要走了有什麼好吵的！」　　「我也不想走啊！」　　「你不想走有個屁用！」張晉年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見對方有點悲傷地看著自己，張晉年有點鼻酸，想站起身時，手被江純豐拉住了。　　「放手！」張晉年用力想拉開對方的手，但江純豐握得更緊。　　「我不要！」換江純豐吼，固執瞪著張晉年，將人用力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阿年，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張晉年深吸口氣，不想講話。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誰會……」吐出的聲音有點沙啞，張晉年趕緊住口，但抑不住心裡一陣酸楚，頭靠在江純豐肩上。「笨蛋……」　　誰會生氣，誰要跟你吵架，誰會覺得寂寞？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他曾經擁有過那段時光，那份快樂，但總是會走到盡頭。　　最後終舊沒辦法說出什麼，美麗的夢只是夢，願望根本只是妄想，三個夏天後，他們長大了，最後卻什麼也沒有。　　他氣自己沒辦法改變，更不能留住什麼。　　江純豐抱著他，溫柔拍撫他的背，一下一下的，讓他更想哭了。　　　　──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們雖然長大了，但仍沒大到足以獨自面對這世界，所以這種任性的話，說出口只會更顯無力。　　「阿年。」　　江純豐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盒子，打開來，裡頭是一整盒的星星。　　張晉年怔楞看著星星。　　「我很努力學了好久，摺了很多了，但還是沒湊到一萬顆，只是來不及了。」　　將手上的盒子遞給張晉年，江純豐遺憾地看向張晉年。「好可惜，我一直想看你的畫，一定很漂亮。」　　張晉年緩緩抬頭，看著江純豐，一滴眼淚滑下臉頰，接著視線模糊了，兩滴、三滴接著滑落。　　笨蛋…… 　　溫熱的手撫去眼裡的淚水，張晉年看見了江純豐帶點苦澀的笑。　　「我今天才發現你比我像小孩子。」　　我們本來就是小孩子…… 　　「比我還任性，也比我愛哭。」　　不要比你笨就好…… 　　江純豐靜靜凝視張晉年，眼裡無奈又溫柔。　　緩緩湊近，側著臉，在張晉年唇上印下一吻。　　「不要哭了，好不好？」　　輕輕的吻，那麼溫柔，那麼痛。　　拿著一盒星星，張晉年走到學生時期常駐足的那片草地，坐了下來，手裡抱著星星，抬頭望向滿天星斗。　　許多年過去了，這片空地仍舊被保留下來，做為鎮裡辦活動的公用地。　　「那個是湯匙星座？」　　「蠢豐，那是北斗七星。」　　眼裡閃過淡淡笑意，張晉年仰起看著星空好一會兒。　　江純豐離開後，一開始寄信寄得勤，他也每封信都會拆開來看，卻總不曉得要回給對方什麼話。　　當他是朋友太過自我欺騙，當他是戀人，卻根本沒開始過，況且當下想擁抱住一點真實感，仍是什麼也沒有。　　漸漸的，他們年紀增長，彼此更忙碌；上了大學後，張晉年離開老家求學，帶了點想逃避這種不真實感的心態，沒告訴江純豐這件事。　　他沒有再問過家裡，信是不是少了？有沒有再收到？久了以後，他以為自己忘記了。　　　　低下頭，張晉年垂眸看著滿懷的星星，知道自己根本沒忘記過。　　那些信，全都放在聖地櫃裡的同一個格子內，只是到後來他沒再拆開信，怕面對的會是對方一連串的控訴和傷心。　　……有些東西，過了之後就真的回不去了。　　隨意拿起一顆白色星星，張晉年將星星對著夜空，想著對方摺星星時，不曉得是什麼模樣…… 　　就著月光和一旁的路燈微光，張晉年忽然看見星星裡印著字，先是一楞，接著緩緩拆開手上的紙星星。　　我喜歡你　　　紙裡寫著四個字，讓張晉年動也不動看了好久。　　有些慌亂地接著拆開一顆又一顆的星星，發現裡頭寫著同樣的話。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我很努力學了好久，摺了很多了，但還是沒湊到一萬顆，只是來不及了。』　　『我也不想走啊！』　　『阿年，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我今天才發現你比我像小孩子。』　　回憶不斷在腦內重播一幕幕畫面，那人困擾的表情，溫柔的擁抱，笨蛋的想法，和蠢蠢的笑。　　自己說不出口的話，對方用一顆顆的星星，在多年後告訴自己。　　　　──阿年，我喜歡你。　　『不要哭了，好不好？』　　張晉年抱著懷裡的星星，低著頭，臉上滿是淚水。　　他開始摺起星星。　　在摺之前，他在長紙條上寫下同樣的四個字，摺好後放進原本就滿是星星的盒子內。　　他不曉得還差多少，才能湊到一萬顆。　　但他每天都摺一點點，相信總有一天能有一萬顆星星。　　接著他開始拾起畫筆。　　趁著放年假的時候，他想著某個人，專注地畫起一幅久違的畫。　　──那是一道彩虹，鮮艷的七彩高掛天空，美麗又恬靜。　　將聖地櫃內，那人寄的信，未拆開的全拆開看了一回。　　他靜靜看著，抹去眼底濕意後，將信妥貼收好，放回聖地櫃的最上層。　　在年假的最後一天，他將畫好的彩虹裝進放星星的盒子底層後，整盒放進北上要背的包包裡。　　那是他以為遺忘卻一直記著的回憶。　　是他偷偷珍藏在心裡角落的，最美麗的星星。 -- http://0rz.tw/IvDuS 聽著星空寫下的故事:) 可以轉小小聲邊聽邊看 *美術相關為虛構 -- blog：http://ornvq.blog.fc2.com/ 個版：telnet://bs2.to P_ornvQ 鮮網專欄：http://0rz.tw/543RI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2.104.76.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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