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東來西落(3)
話說，這篇竟然是我的首篇自創耶，囧
原來我的衍生寫了這麼多嗎？
－－－－－－－－以下正文－－－－－－－－－
三、
東來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借」來的，因為無論他做什麼事，最後都注定會往他一開
始著眼的地方行進，哪怕中間刻意歪了多少角度，最後也還是會回到那條看不見的正軌上
，好像在他生命的背後有個誰，處心積慮的將他往一個方向推似的，他的自主不過是假象
。
他習慣人們對他異樣的容貌投以觀察的眼光，也習慣自己與生俱來，不適合與世界接觸的
身體。他見到旁人眼中紅燦燦的楓葉就要吐，面對七彩棉花糖更感覺不出它的甜，女孩子
們臉上的妝對他而言是種酷刑，花花綠綠的衣物在他眼裡不過令人暈眩。
不管怎樣，東來知道，自己只適合待在再單純不過的環境裡，所以退休料理師傅在深山裡
開的小小料理亭，對他而言是個最好的棲身之處，在這裡，他只要待在有限的院落內就不
必擔心天外飛來的霓虹招牌，更不需要擔心街上蜂擁的人群，只需要在五人小廚房裡找到
個適合自己的角落，就能從此安定下來，只是，容易在人事上招霉運的特性，卻怎麼避也
避不了。
不過稍微將視線從手上的雞胸肉轉開，就幾乎立刻對上龐克頭前輩惡狠狠的瞪視，讓人想
躲也躲不了。
「阿來，青椒放在這邊礙手礙腳的幹麻？快搬走！」
「是是是…」
不管是誰，手上拿著把菜刀就都是老大。東來只得手腳俐落的運開一箱又一箱層層疊疊的
青菜籃，把放在最底下的青椒拖出來，抬到離料理台最遠的廚房另一角去，也不管這些青
椒再過半小時不到就要派上用場。
「阿虎，你管青椒幹麻？那個等一下就要用到啦！」另一個也拿菜刀的大師兄大圓回頭怒
吼，一頭光閃閃的腦袋在廚師帽底下閃著努力的光澤。
「籃子疊那麼高，擋手！」
「以前也放那麼高，怎麼沒看你敲到手？」
「以前哪有那麼高？分明是這傢伙疊太高了！」龐克頭前輩一手指過來，把東來嚇得差點
撞倒擱在桌上的空鍋。
「你喔，最近是怎樣？怎麼這麼會找麻煩？」
只見同樣手持菜刀的兩個男人越靠越近，一個三十青年，一個四十壯年，眼裡都燃著毫無
理性的熊熊大火，讓東來緊張的死盯著兩人手中亮晃晃的刀尖，深怕一個不小心刀口向準
了自己。
本來，東來就知道自己最惹有個性的人起反應，從幼稚園開始每接觸一個新的群體，首先
會被他吸引的永遠是站在兩極端的人。以他國中的班級為例，有莫名其妙恨他入骨的全班
第一名才女，還有成天要請他抽煙的不良少年頭頭，每天每天，班上的人們都拿他夾在兩
極端之間的糗樣看好戲。
長越大，東來越明白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人都是些什麼樣子，他從甫進廚房的那天，見到龐
克頭師兄的那顆頭開始，就確定了他肯定會被看不順眼的命運，所以當他真正被欺負的時
候，早已在心底建好了良好的一道防護牆，設想過各式各樣嚴峻的慘況，更何況他受排擠
的經驗之豐富，已經讓他對任何奇招都屢見不鮮了，區區搬青椒才不可能讓他難過。
至少，龐克頭師兄阿虎對他的反應是「憎惡」，要是「迷戀」的話，他現在大概已經吃不
完兜著走了。
好難過啊！東來想起幾年前讀料理學校時，被個愛穿短裙卻虎背熊腰的學長喜歡上的悲慘
往事，頓時覺得眼前雙刀即將相會的景象，看起來就像天使純潔的交往。
「阿圓、阿虎，一大早在那裡吵吵吵吵什麼？快點去給我炒菜！」
還好，除了老師傅外，真正掌管廚房權力的冬姨一出現，就立刻雙手叉腰展現她威震八方
的女性氣勢，將兩個老大不小還拿著菜刀要鬥牛的男人逼得四處逃竄，兩三下就穩固了原
本瀕臨失控的廚房。
「冬姨。」
「冬姨。」
「姨你個大頭鬼。」
冬姨瘦小幹練的身子轉到爐火旁，一巴掌打上龐克師兄的後背，再回身一腳踹上阿圓師兄
的膝蓋窩，把塊雕花蘿蔔踹得飛進排水孔裡。
「也不想想今天有多少客人，還敢找時間吵架，你們兩個實在幼稚死了…東來！」
「是！」才慶幸自己沒遭難的東來嚇了一跳，真的把放在桌上的空鍋給撞倒了。
「少給我笨手笨腳，跟我出去擺桌子。」
「是！」
於是，東來俐索的跟上冬姨穩健的腳步，推開除防內外雙向的大門時，空鍋還鏘啦鏘啦原
地打轉，他從眼角餘光瞄到了兩位師兄大夢初醒般的錯愕臉龐，還有被打散在空中的連串
瘋狂。
「捏著另外一邊的兩角，沒錯，把它攤開就好。」
跟著冬姨一桌桌舖桌巾，東來覺得原本被捲進不可避免麻煩裡的自己，藉著重複不斷的動
作又重新找回了平靜。本來，單調的事物就最合他的本性，類似龐克頭那樣太精采的東西
，往往會為他帶來麻煩。
「東來。」舖到第五桌的時候，冬姨突然停下手來叫他。
「是？」
「你阿虎師兄最近怪怪的，自己小心一點。」
冬姨幹練精實的眼角，在嚴肅的場長總會擠出三條長長的皺紋，一裂就裂進了染黑的頭髮
裡，她低垂在桌面眼瞼上的擔憂毫無保留的落進東來眼裡。
「冬姨，謝謝妳。」東來輕聲說，接著又再度拉扯起桌巾舖整起來。
「不過妳別擔心，我常常被有個性的人盯上，已經習慣啦！」
「這種事情哪有什麼好習慣的。」
「有啊。」東來笑笑，十分得意的在舖整桌巾、攤開新桌巾的空檔裡，為冬姨講起自己過
去怎樣被超愛哈囉奇娣的四十五歲阿桑喜歡上，又怎樣被全身刺滿龍虎的兄弟當作戀愛對
象。
「所以啊冬姨，」看著冬姨明顯皺起來的臉，東來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阿虎師兄這樣我才要謝天謝地，因為他沒有把我壓在地上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你老實說，東來。」
「蛤？」
「你屁股的貞操是不是已經不見了？」
「……」
東來震驚的停下手邊工作抬起他白金色的雙眼，這才發現對面站著的冬姨正以十分認真且
關愛的眼神看著自己，並沒有任何惡搞的意思。
「咳！再怎麼說，我也不會讓自己的屁股置身危險，該避開的都有避開，妳放心啦。」
「噢。」
只聽見一聲漫不經心回答的東來，忍不住在安插雛菊進小花瓶的空檔裡，特地為自己澄清
。
「冬姨，冬姨。」
「幹麻？」冬姨再度抬起臉來，黑色的雙眼與他淡金色的相對。
「你放了一朵快枯萎的進花瓶了。」
「我有交過女朋友。」
「噢，怎樣的女生啊？」
「超－級普通的那種。」
「好女孩？」
「好女孩。」
東來抽掉枯萎的雛菊，重新插上朵新鮮的，摸過花瓣的手指一如以往隱隱作痛。
「好到她就算在妳面前跌倒還流鼻血，只要一轉過頭妳就會把她忘掉。」
「你在說什麼啊？」冬姨受不了的搖搖頭，似乎只當他在誇張事實娛樂她。
「是真的，因為太漂亮太有個性的我擔當不起。」
東來沒告訴冬姨的是，他花了好久時間終於找到那名女孩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終於能得到
平靜，因為過往出現在他身邊說喜歡他的所有人，眼裡都只裝著屬於他們靈魂以外的瘋狂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透過他們，從另一端對他張牙舞爪一樣，透著甜蜜的惡意，沒想到他
與女孩之間卻總隔著最遙遠的距離。
當他發現自己與女孩總不能如願約會，即使他深知女孩貼在他臉頰上的手並不給他帶來任
何傷害，東來還是放棄了這段感情，因為顯然操縱他命運的那股力量並不準備給他幸福，
就連一個沒個性的女孩也不給他。
「很好啦，至少你不是前後都處女。」
「…冬姨，妳知道妳有時候講的話都很讓人噴飯嗎？」
「什麼？」
「沒有、沒有什麼。」
冬姨以前是個男人，這事大家都知道，也許就因為這樣，每回講上男女話題時，都可以從
冬姨嘴裡聽見最關鍵但也最讓人哭笑不得的提問與回答，因為雙性酒吧的經驗讓她習慣了
口無遮攔，畢竟跨越了性別界線後羞恥啊常理啊就再也不重要。
一台黑色轎車輕巧的開進建成半圓形的院落裡，冬姨拉長脖子從窗口探頭向外瞧。
「這個客人最近常來，不知道是不是你師傅的老朋友。」
「喔？」東來也探頭，正好見到對方從擦得閃亮的轎車門內走出，包裹在黑西裝裡的碩長
身影臉孔模糊，看不清是圓是扁。
「以前也沒聽過，但是好像很熟的樣子。」冬姨聳聳肩，「之前還聽他們在討論什麼黑心
菜捲、灰色白米飯之類的話題，有點奇怪。」
白米就叫白米了，還有灰的啊？東來好笑的說，眼睛沒離開過一樓庭院裡的神秘客人。
他最近發現，那道黑色的身影勾動他記憶深處的某部分，而且這樣的感覺似乎越來越強烈
，強烈到他覺得自己貿然前去見上一面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不知道你會不會這樣覺得，不過這個人一來，你阿虎師兄最近失控的脾氣就會變好。」
冬姨臉上浮現玄妙的神色，搭在窗框上的手透露出濃濃的好奇。
「不知道是不是廟裡的人。」
「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東來隨意的回應著，淡金的瞳孔猛然對上對方黑髮下的雙眼
，被裡頭裝載的濃厚墨黑給嚇了一跳。
他不是沒有發現，每次龐克頭阿虎前輩將要失控的時候，這位客人就會剛好排上預約，黑
轎車就會剛好開進院子裡，而隨著他跨下車的腳步，踏在餐廳石板路上的一小步彷彿關掉
了不安穩的開關，擁有平定一切失衡的力量。
大概不是廟裡的人，東來想。
因為廟裡的人，才沒有那樣一雙冷入人心的黑眼睛。
－－－－－－－－－－－－－ＴＢＣ－－－－－－
我那天突然發現ＴＢＣ這三個字看起來好像某寬頻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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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 07:01, , 1F
12/01 07:01, 1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