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東來西落(2)
好啦，其實這一章長得要死
然後我已經不知道第一話在寫什麼了（遠目）
如果有人要看的話，你就看吧...OTZ
－－－－－還是我就這樣死去好了？的分隔線－－－－－
二、
三十五年前，三十歲生日的那一天，老師傅剛爬上當時任職的飯店主廚位置。確定升職的
那個下午，從老主廚手中接過那頂白得刺眼的高帽子，就好像從神的手中接過一根充滿力
量的權杖，只消輕輕舉手一揮，就能施展魔法讓整座城市舞動起來。
陽光燦金金的，落在前主廚花白大半的鬍鬚渣子上。
「安東尼，以後，這廚房就拜託你了。」
「是，師傅。」
當時，老師傅還很年輕，還能扛得起整箱青菜，能從巷口拎起黑塑膠袋裝的大包垃圾一口
氣扔進巷尾的垃圾車裡，在天空畫下一道完美的弧線，還有個花名叫安東尼，不過，這是
因為他本來身分證上，就印著東安尼三個大字的關係。
東安尼在他工作的全台知名飯店廚房裡，有個手藝不相上下的競爭對手，對方擁有遠比他
好得多的家世，雙親都是知名的料理人，才不像他從小在豬圈裡打滾，成天光著腳踏在泥
土裡。幾年前榮退的老前輩曾經半開玩笑的送別會上，當著全廚房的人說東安尼有的，他
的對手也有，但是他對手有的，東安尼卻一項也沒有。
誰叫他是窮人家的小孩，活該輸在起跑點上。
但是，也許就因為那句話，他從主廚手上接過的那頂帽子，才成了差點燒盡他生命的火炬
，上任不過三天，東安尼在一次清晨赴魚市場採買的時候，被人推進了冬日近零下的港灣
裡。
老師傅還記得，落海當時他見到的是張埋在陰影下可怖的扭曲人臉，但他卻驚訝的發現自
己實際上不認識那雙推他落海的手，也認不得帶著鴨舌帽的犯人，只被隨後冷入骨子裡的
海水，和飄蕩眼前的油污與海藻弄得皺起臉來，等到鹹澀的液體從眼口鼻湧入身體裡，他
這才想起自己不會游泳。
掙扎吧！然後又能怎樣呢？清晨的港灣忙碌不已，船隻進出就像七點半往市區的閘道出口
，漁工吆喝聲和道早安的吼聲此起彼落，除此之外還有規律而沉重的起重機運轉聲，堆疊
貨箱的碰撞聲，誰也沒餘力去仔細聽海裡來的微弱求救。
東安尼沒想到爸媽，也沒想到來不及搶的那批上好盧魚，更沒試圖釐清自己遇害的真正原
因，十分迅速的在灰藍的海裡蜷著身體往下沉，穿過了有光的領域，墜入了一片黑暗。
東安尼還記得，自己仰躺在海底雙眼瞪著微光波動的海面時，見到一隻座頭鯨。
據後來的漁工朋友說，他當時跌進海裡不過十分鐘而已，根本沒能沉得那麼深，而且這裡
的港灣也從來沒有座頭鯨，這一切也許是他因寒冷而產生的想像而已，這件事常在過後的
廚房聚餐時被提起，大家都說他之所以見到座頭鯨，肯定是因為前主廚是個胖子的關係。
東安尼總是跟著大夥一起笑，從年輕笑到老，直到自己出了飯店真正開起自己的料理店，
變成了老師傅，長出了和前主廚同樣的灰白鬍渣子。
過了二十個年頭，東安尼一直沒告訴任何人的，是他在見到座頭鯨之後的所見所聞，沒有
黑白無常沒有天使吹號角，更沒有一道神聖的明光，鯨魚尾巴拖著的是一段割裂的光景，
一列長長的火車疵擦疵擦高速駛而過，每扇急速流動的窗子裡，不知為何都裝著清晰可見
的落日，彷彿一扇窗裡裝著一幅不同地方的風景，而每扇窗側都直挺挺的坐著個人，有老
有少，有男有女。
突然，他見到一節空車廂，落日的前頭沒擋著個人影。
「啊！好空啊！」才這麼想著，他就上了那輛列車，成了落日裡的一抹影子。
東安尼因為落海，總共在鄰近的醫院裡躺了三天。就這三天的時間，他在某個黑暗而無法
摸清全貌的地方待了三年，每天每天重複和坐上列車前相同的生活，早晨跑市場，成天煎
煮炒炸蒸烤悶，想著在餐桌上求新求變，掌管一個規模雖小，卻重要十分的廚房。
只是，他再怎麼用盡全力烹煮，上桌的食物看來都不甚美味，因為他過了二十六個落日來
到的國度裡，根本沒有所謂的「顏色」，所有的事物都像褪了色的色紙一樣，只在眼裡映
出三分之一的彩色。
將他拉到這間怪廚房裡工作的傢伙告訴他，這是因為他身體裡還殘有地上的色彩。
「你們的世界有顏色，而我們沒有。」那男人說，一雙細長的眼裡裝著比誰都還墨黑的靈
魂，沒有所謂眼白與瞳孔之分，眼框內裝載的除了深黑以外沒有其他。
東安尼眼裡的男人十分蒼白，但是髮色與眼框內的黑是他在這看過最深最濃的，好像會吞
噬一切的厚沉，似乎是這裡的統領，沒有其他人身上的黑色比他更濃厚，也沒人有像他那
樣足以令空氣也沉默的氣勢。
他有種感覺，自己之所以會落入海中，見到座頭鯨，甚至是坐上那列詭異的列車，有一半
的原因出在這人身上。
「你在這裡見到的所有色彩，都是殘存在你體內的顏色反射而已。」
「可是如果沒有顏色的話，我要怎樣才能分辨眼睛看見的東西呢？」
「你不必分辨。」那男人說，令人舒服的嗓音就像滑過頸間的黑絲綢。
「如果你沒有了顏色，就不需要分辨。」
東安尼雖然不信任何宗教，但他確信自己來到了人們口中的「死後」，而這裡和地上最大
的不同，就是沒有色彩。他很難想像沒有色彩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也很難想像沒有色彩的
人眼中所見的風景是什麼樣子，會是一片漆黑嗎？如果只是黑暗的話，那不就什麼也沒有
了？
「你不懂啊東安尼。」那男人輕輕地笑了「色彩不過耗費人們心神，畫出人們生命的長度
而已，你沒有色彩，就沒有所謂的死亡。」
「所以我身體裡殘留的顏色該怎麼辦？我不是死了嗎？」
東安尼想起自己在地上的廚房工作，都已經過了個把月，主廚的位置肯定早換成了他的競
爭對手，也許還風風光光的又辦了一次繼任宴會呢！請來大批記者與名人的繼任宴會，和
他當時寒酸樸實的景況大不相同。
「其實啊東安尼，你並沒有死。」
男人口中果然吐出了他預想的話語，於是東安尼一點也不驚訝，只是平靜的問他為什麼會
在這裡？
「首先是這間廚房裡總煮不出好吃的東西，讓人很煩惱啊…」
「喂！你這也太超過了吧？不會去買外燴嗎？」
老師傅記得自己當時講出這句話時，還十分佩服自己靈活的說話創意，右手顫抖得幾乎讓
他握不住長柄湯杓，尤其是他見到沸騰的鍋裡煮著的是淡灰色的青菜和黑色的豆腐時，內
心翻湧的怒氣就怎樣也止不住。
「你別生氣。」
男人往後一退，身體輕飄飄的掛到了不遠處的白牆上，看來向一縷幽魂。
不，他真是一縷幽魂，這點鐵定錯不了。
「你要是不來這裡，就絕對會死，而我不想讓你死。」
「為什麼？」
深知自己拿眼前這位無顏色世界統治者沒辦法的東安尼，只用盡全力攪著湯鍋，努力幻想
自己正煮著的是有鮮豔綠色的蔬菜高湯。
掛在牆上的男人先是沉默一會，接著抬起他全黑的眼眶，以前所未有的專注神色盯著他瞧
，目光深刻得幾乎要將東安尼眼前的空間給扭曲了。
「好多年以前，我在你們的世界裡掉了東西。」男人說，眼眶裡的黑色似乎更深了些。
「那東西將會來到你身邊，但是很快的就又要消失。」
「為什麼？你顯靈到我夢裡叫我先幫你留著不就好了？幹麻這樣大費周章的拉人進陰曹地
府，還害我掉進冬天的海波浪裡。」
一邊說著，東安尼動作俐落分裝著還冒著黑煙的大鍋湯，一邊為男人表驗出太過深刻的憂
傷而驚訝。因為他眼前的男人，已經因為強烈的情緒磁場而逐漸變得扭曲起來，空間中黑
與白的分界被扭斷了，所有從他身上反映出的殘存色彩砸在一塊，幾乎成了一片黑霧。
「不行啊東安尼，那東西沒有顏色。」
「沒有顏色的東西不屬於那個世界，會太快被兇猛的顏色殺死，如果你不先來這裡坐一會
，他會死在你色彩鮮豔的手裡。」
我的手色彩鮮豔？東安尼低頭一看，這才想起來有許多灰黑成一團的蔬果，都是被他摸了
後才漸漸顯出顏色來。
「那也許你該找個比較沒有顏色的人來幫你撿東西。」
「東安尼啊你不了解…」漸漸從牆壁上溜下的男子搖搖頭，穿著黑西裝的身影雙手抱胸，
就快把自己抱成一塊靈堂上的牌位。
「這東西雖然是我的，我卻不能影響它來去的方向，也不能控制將要撿拾它的人。」
「怎麼這麼麻煩？」
「世界上麻煩的事可多著呢。」
老師傅還記得，當時男人從他手上接過湯碗時臉上的苦笑，還有那顯然是追索過久而疲憊
的神態。而他雖然答應了男人的要求，答應幫他盡量留住那樣東西，並且作為他與它之間
的橋樑，但老師傅怎樣也不了解，就算他在地下的餐館裡服務過三年時間，也沒能得到無
顏色的視力，那麼他在有色彩的地上世界裡，究竟是要怎樣才能分辨出沒有色彩的「那東
西」呢？
東安尼不相信男人信誓旦旦的保證，也不認為自己能在第一時間就會幫男人找到來到他身
邊的「那東西」，但是回到地上以後過了二十年，當他自立門戶第三年，見到入門研習的
第一批弟子時，竟真的一眼就看出了「那東西」。
他還真看見了個幾乎被色彩壓垮的存在，只是這樣沒色彩的東西，在他有色的眼裡是純然
的慘澹白金色，幾乎任何顏色都會在他身上留下雲霧般的模糊痕跡－那東西原來就是東來
，一個大夥都搞不清楚是混血兒還是白子的瘦傢伙，長著張特漂亮的臉，性格卻差得不得
了，還才華洋溢得令人可恨。
自東來入他廚房開始，老師傅能從掌心感受到色彩的波動，好像每分顏色都在爭搶著要侵
蝕他，因為太過喧鬧了，幾乎要影響到人們的心志
每個見到東來的人幾乎都會都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怪念頭，這正是因為深深染在他們身上
的色彩，都一個勁的要往東來身上撲去的關係，有時擋也擋不了，只得化為深深的愛戀或
憎惡。
當老師傅正想著要開除一位連月表現不佳，甚至還騷擾東來不斷的資深廚工時，一股滿是
壓迫的力量，卻突然讓原本喧囂著的色彩安靜了下來。
連探頭也免了，老師傅清楚知道此刻開入他餐廳前院，輕巧得像頭豹子的黑頭轎車裡坐的
是誰。
「終於來拿東西啦。」他說，一邊感覺手裡的顏色在小聲的尖叫著。
－－－－－－－－－－－－－待續的分隔線－－－－－－－－－－－－－
好久沒來PO文，我連怎麼發文都要忘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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