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 情歌-下10~13 by 控而已(微限)

看板BB-Love作者 (....)時間12年前 (2011/11/06 20:00), 編輯推噓4(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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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歌(上)10   10   當天季師益回到家中,就發現妻子已經被接走了。   周芳果然如她父親料想的那樣,隨同她母親回家後,就開始不找季師益了。季師益每 天回到家中,看見掛在客廳的大幅結婚照,照片裡他和周芳笑得很開心──那是剛開始拍 ,倆人都不累的時候,還能露出這麼自然的笑,而在電腦裡有好幾張幾乎她是皺著眉的, 對沒完沒了長達一天的婚照已經覺得厭煩的表情。   婚姻大概也是這樣,一開始甜蜜美好,時間久了,漸漸顯出隱藏的缺陷。他的婚姻時 間還很短,他也問過自己到底是誰的問題,最後也沒辦法自己想通。   那段時間他回家時是難過的。他本以為自己應該覺得解脫,但周芳真的走了他卻開始 難過。他想他喜歡她那段時間她是很好的,是可以忍受的。而那個被他喜歡的她和後來他 所恐懼的她是一個人。他會回想他們很好的那段時間,會疑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七月底,周芳寄來離婚協議書。她要求離婚,並且放棄一切夫妻共同財產,只是要求 由她撫養孩子。她在上邊的簽名很是瀟灑,以至於季師益開始懷疑她當時到底是不是做過 那些事情。季師益修改了離婚協議,要把他們名下的房子給周芳,寄回去時卻被退回來了 ,對方說不要房子,離婚了就可以了。   他曾試圖找過周芳,但她手機號碼換了,打電話到她家中,周父說她現在好得很,你 別打攪她了。為了她好,也為了你好,你別去見她,別打電話給她。季師益說就算這樣, 你們應該帶她看病。周父惱怒起來,對他的說話的語氣開始僵硬:我跟你說過幾遍,我姑 娘沒病。你要是出去造謠,我會告你譭謗。   他們最後去辦理離婚時,周芳被她父母和兄弟姐妹們簇擁著,看見他時,就像看見一 個陌生人。外圍那圈人群,都像在保護她。季師益一句話也沒能和她說。      邱景岳的老總任期滿了,回到二區病房上班,季師益於是沒怎麼去找他了。九月底邱 景岳發了請帖,要在十月底舉辦婚禮。發帖的時候來了一趟一區病房,當時辦公室沒人, 就和季師益聊了幾句。季師益笑著說我離婚了您又要結婚了。邱景岳說其實就差辦個儀式 。反應過來季師益說了什麼後,看著季師益半天,問:你離婚了?   「是啊。」季師益說。   邱景岳似乎是有些吃驚,過了一會兒,說你真考慮清楚了?離婚很難辦的。   季師益說一點也不難,就一個手續。   邱景岳說是嗎?你太太,哦…對方這麼爽快嗎?   是她提出離婚的。季師益說,我都覺得先前被騙了。   邱景岳沈默了一會兒,說:我不知該說恭喜還是節哀。   季師益說:是啊,心情很複雜。   啊,邱景岳說,我也要當爸了。   兩個男人似乎各自想到些什麼,看著對方,有些不尷不尬地笑了起來。   季師益和同事一起參加了邱景岳在廣州的婚禮,婚禮很奢侈,在花園酒店請了一百多 桌,但只有一桌是邱景岳家裡人的。季師益和同事坐在一桌上,從遠處打量邱景岳的家人 。父親母親,看起來很樸實,還有兩個長得和邱景岳挺像的、個兒也挺高的年輕人,應該 是他的弟弟。此外還有兩個很年輕的女孩,應該是邱景岳的其他什麼親戚。季師益看著那 桌人,忽然覺得邱景岳十分陌生。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煙友罷了。對對方底細一點兒也不熟悉,半路出家、關係好了一 段時間的煙友。   那天的邱景岳幾乎是海喝了。他從頭一桌敬酒到最後一桌,舉起的酒都是真正的白酒 。和季師益坐一塊兒的護士們說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男醫生們說結婚喝酒都是借酒澆愁 。他的太太,也就是老院長的女兒,是個高高的,不那麼漂亮、但舉手投足透著一股大家 閨秀氣質的姑娘,談笑十分得體。   邱景岳在他們這一桌敬酒的時候和哪一桌都一視同仁,說著一些感謝的話,然後一飲 而盡。沒有特意朝著誰笑,很快就走了。   季師益想起自己結婚的時候。忽然覺得婚姻就是場鬧劇,而他們都演得太投入。   結婚喜宴散了之後,季師益往外走時接到了邱景岳的電話,他看向遠方送客的邱景岳 ,懷疑他是不是按錯了。邱景岳很快掛了電話,季師益卻發現他先前還發了個短信,那個 電話似乎是提醒他看短信。   短信寫著:小季,幫我載我爸媽他們去酒店吧,*江賓館,上次我們開會那個地方。 謝謝了。   季師益抬頭,看見邱景岳被冷落的家人站在會場邊上,有些不知所措。季師益走過去 ,叫了一聲邱伯伯,邱阿姨好。我是景岳的同事,負責載你們去賓館的。   「太麻煩你了,我們自己打車過去就可以了。」邱景岳的媽媽笑起來和他有些相像。   「沒什麼,我都順路。」   後來季師益想邱景岳找他送人可能是因為自己開了商務車,但也隱約感覺他們的婚禮 有什麼地方不對。老院長的面子不小,怎麼連個接送的都沒安排?   上車後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季師益聽不懂的話。邱景岳的兩個弟弟其中有一個 坐在了副駕駛座,是沒戴眼鏡、長得比較白淨的那個。他和季師益交談了一會兒,挺客氣 地說實在麻煩您了。   等紅燈的時候季師益說:你們三兄弟長得真像,一眼就看出來了。他那弟弟就笑。只 是笑起來並不太像,和邱景岳的感覺不一樣。   把邱景岳家裡人送到賓館之後,季師益給他發了個短信說送到了。然後就開著車回家 。十月底的這幾天還不太冷,穿一件單衣就可以了。週末下午不早不晚的時間,也不需要 做什麼,開著車窗,讓還有夏天餘韻的風吹進來,季師益忽然不想回家了。他把車往越秀 公園的方向開,心想就算一個單身漢,也能自己找找樂子。   停車的時候接到了邱景岳的來電,季師益停好車後接起了電話,那是他第一次聽見邱 景岳有些醉意的聲音。   「小季,小季。」他聽到季師益的聲音就這麼叫他。   「師兄您竟然喝醉了。」季師益笑了。   「小季,來接我吧。」   季師益問:「您不回家嗎?怎麼讓我接您呀?」   「他們都走了,我沒家,我回哪兒去呀?」   「您在哪兒?」   「還在酒店呢。」   季師益發誓自己從來沒在市內開得那麼快。他幾乎要領罰單了,以往綠燈閃爍時他會 停車乖乖等待,那一天他都衝過去了。事後他也驚訝原來自己可以那樣開車。   季師益沒有把電話掛斷,連接著耳機和邱景岳說話。他問他為什麼不和太太一起回去 ,邱景岳說她和我不住一起,怎麼一起回去呢?季師益問你們今天起可以住在一起拉。邱 景岳笑著笑著說小季你真傻,不喜歡住一起的人是不會住一起的,喜歡住一起的人才會住 一起。她不喜歡,她不願意,我也不能逼她呀。笑著笑著,說我想和爸爸媽媽住一起,又 不能去找他們,我已經長大了,已經結婚了。   季師益聽著他醉意濃重得像是要哭出來的聲音,把車停在了酒店門口,問:您在哪兒 呢,我沒看見您。   邱景岳說我不告訴你,小季你來找我吧。   季師益到宴客的地方問打掃會場的清潔工,有沒有一個穿西裝的男人還在附近,清潔 工說不知道。季師益只好又問邱景岳他在哪兒,邱景岳說我不知道,這裡很窄,還有椅子 坐。   季師益終於在男廁所裡找到了坐在馬桶蓋上的邱景岳,他的新郎扮裝早已經一塌糊塗 ,被吹上去的頭髮散了下來,領帶被解開,上面沾滿了嘔吐物,嘔吐物就在兩胯之間的馬 桶蓋上堆積著,當然他的褲襠也全髒了,皮鞋只有一隻,另外一隻不知去了哪兒。   而這個樣子的邱景岳看到季師益的時候還笑了,說小季真厲害,被你找到了。   季師益把他從衛生間隔間裡扶了出來,把他的領帶丟到垃圾桶裡,然後脫下他的褲子 ,到洗手檯子上把髒的部分稍微洗了一下,擰得差不多干了讓他穿上,穿上後邱景岳迷茫 地看著自己好像尿褲子一樣的胯下,季師益說您就忍一下吧。   由於怎麼都找不到另外一隻皮鞋,季師益只好背著邱景岳出去了。繞過會場,到酒店 門口,引來了眾人的注目。   邱景岳在後座上睡著了,季師益把他運到自己家裡,背著他上了電梯,到了十七層的 家中,那個時候他又醒了,似乎清醒了一點兒,說:「怎麼來你家啦?」   「您不是無家可歸嗎?」   邱景岳想了想,說:「哦。」   季師益說:「脫了衣服,洗澡吧。」   邱景岳坐在沙發旁的地上,慢慢地解開襯衫的扣子,解了幾顆,抬頭對季師益說:「 小季,幫我。」   他的前胸已經露出了大部分,最近似乎沒先前那麼瘦了,長回了一些肌肉。右側的乳 頭在襯衫邊緣,他動一動,就露了出來。季師益跪在他面前,解開了他剩下的兩顆紐扣, 結實的腹肌也暴露出來了。然後他鬆開皮帶,把他的褲子連同內褲一起褪下了大腿,扒下 了小腿。他看見以前沒看見的部分,在黑色的毛髮當中和自己一樣的那部分。   邱景岳被扒光後又睡著了。季師益拍打著他的臉說醒醒,去洗澡。   他爬起來,搖搖晃晃走向廚房,季師益只好把他拉回來,拉到正確的地方。邱景岳在 門口的腳墊上蹭了半天,季師益就見他裸著的後背、臀和大腿在那兒交替動著,問他怎麼 不進去?邱景岳說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季師益把他拉進淋浴間,打開灑水的蓮蓬頭,他說:哇下雨了。下大雨了。然後哼起 那首閩南歌來:天黑黑要下雨。也不洗澡,就那麼任它淋著。   季師益脫下自己的衣褲,進了淋浴間,邱景岳看了他一眼,說:「小季,你的雞雞直 起來了。」   季師益說你閉嘴。   邱景岳閉嘴了。季師益關了灑水龍頭,在手上抹滿了沐浴乳,往邱景岳身上擦,從脖 子擦到肩膀,擦到後背,繞回到腹部,往上擦到胸前。他用麼指搓著那兩顆讓他困擾了很 久的東西,它們慢慢地硬了起來。邱景岳呆呆地看著師弟的動作,說小季,別這樣,我挺 不舒服的。   季師益把手從他的腰部移到了背後,臀上,摩擦著他的臀,邱景岳的臉開始泛紅了。 他把他的手移開,說別這樣,我自己來吧。   季師益瞪了他一眼,說:你現在醒了?   嗯,我醒了,讓你幫我洗澡很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季師益的手捏上他的乳頭,邱景岳說別捉弄我了,小季。我錯 了…   他說完之後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張開嘴,還來不及合攏,季師益把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   季師益覺得自己瘋了,他把他壓在淋浴間的玻璃門上,吻著他,鬆開之後又吻了上去 ,直到他的嘴唇被吮吸得幾乎腫了。邱景岳輕微地反抗著,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喝多了,力 氣不大,只能任由著他吸著,舔著,咬著。季師益打開水龍頭,用手抹去他身上那些沐浴 乳,狠狠地揉捏著他的乳頭。邱景岳哼了出來,說疼。   季師益看著自己揚起的下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以前沒有插入之前,他是不可能脹 成這樣的。他對自己的行為有些憤怒,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緩解。對著這個男人,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舔著邱景岳的身體,以為可以稍微緩解一些,他玩弄著他的乳頭,那個東西女人也 有,只不過大許多。他咬著他的乳頭,以為它們可以和女人的一樣大,但其實並沒有。那 東西還是那麼小,只是硬了,長了。然後他發現邱景岳勃起了。   於是他就停下來了,有些茫然地看著邱景岳,想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邱景岳沖乾淨 了身體,拉開淋浴間的門,用浴室裡的浴巾擦了身體之後裹著浴巾出去了。 情歌(上)11   11   那天的後來,等季師益出了浴室之後,邱景岳已經倒趴在沙發上睡著了。頭髮濕漉漉 的,可能是考慮到不能弄濕沙發,他才睡成了那個姿勢,身上也沒穿衣服,只是在屁股上 蓋了一條浴巾。季師益看著他能幹的師兄那個樣子,感覺到輕微的頭疼。他接了電吹風, 吹乾了他的腦袋,然後把他抱到了床上,蓋上被子。   季師益打算不追究自己的行為,他用了四個字概括狀況,鬼迷心竅。在把邱景岳的衣 服丟進滾筒之後,季師益決定把這件事忘記。如果邱景岳記得,他會說服他忘記。   然後他睡了個好覺。夢裡獨自一人走在天上的雲團當中,唱著不知給誰的情歌,卻是 邱景岳總唱走調的那一首,心裡一點兒也不害怕。   第二天是週日,早晨醒來他還有些忐忑,只是不料邱景岳的失憶比他更徹底。邱景岳 醒在季師益之後幾分鐘,看見同事兼師弟的臉非常吃驚,半天了說:「我怎麼在這兒?」   說完後表情開始有些不妙。他看了看臥室裡牆上掛的鐘,說:「糟了,我跟我媽說八 點過去的。」   季師益把邱景岳洗好的衣服拿給他。邱景岳匆忙地穿上衣服,問:「我是不是醉了? 沒給你添麻煩吧?」   「添了很多麻煩。」各種意義上的。   「回頭請你吃飯。」邱景岳打了電話給他母親,後者似乎說他們已經自己出去玩了, 在越秀公園,邱景岳說那你們在五隻羊那兒等我,我馬上過去。   邱景岳把衣服穿好後季師益建議他進行梳洗,他說漱漱口洗把臉就可以了。季師益然 後建議他送他去越秀公園,邱景岳說不必,打車過去就行了,你忙你的。   季師益於是只好把他師兄送到電梯,後者在踏進電梯門裡時猶豫了一下,問:「我昨 天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有。您說您喜歡我。」季師益笑著說。   「這是事實,而且該說。」邱景岳笑著回答。   季師益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邱景岳在裡邊朝他笑著揮揮手,季師益也笑著朝他揮揮 手。電梯門關上的時候發出輕輕的!聲,一道光在無法密合的電梯門中央滑行下去,季師 益知道電梯下去了。他忽然後悔起來。   他跑下樓梯,跑了兩層停下了。慢慢地走回十七樓,看見電梯已經到達了一樓。   他想起不太大的時候曾經對電梯的某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為什麼每層樓都有 一個電梯門,但電梯走的時候門為什麼不跟著走。長到一定程度時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了, 原來電梯每次打開的時候,看起來是開一扇門,其實是開了兩扇門。一扇固定在每層樓的 外門,一扇是轎廂的內門。他於是覺得自己十分愚蠢,這麼簡單的問題想了這麼多年才弄 明白。然後他設想過,如果外門打開,內門不開,人就進不了電梯,如果內門打開,外門 不開,人就出不來電梯。他沾沾自喜,以為得到了人間的真理,然後有一天又發現了自己 的愚蠢,其實不論哪扇門不開,電梯裡的人和電梯外的人都不能進出。再後來他做了個夢 ,他一廂情願地走進了打開的外門,但裡邊沒有轎廂,所以他就掉下去了。   他覺得他打開了外門。而如今,他沒有勇氣確認,一、轎廂在不在;二、內門有沒有 開;三、裡面有沒有人;四、裡面的人想不想出來。   他想,門如果老是開著,挺耗電的。         季師益雖比邱景岳早一年晉陞了主治,在人手永遠不足的一區還是多值了一整年的一 線班,十二月時新來了一批進修醫生,人數不少,他終於解脫了,作為主治加入了二線的 排班。原以為不值一線會輕鬆些,事實上並非如此,老總遇到專科疑難問題會請示,三個 病區任何一個病區有問題他都得出現。   季師益跟隨的是廖敏軒這一組。原先頂頭有個副高,因為惹怒了廖敏軒,被發配到了 二區。廖敏軒一周查一次房,其餘時間都是季師益帶著住院醫查房。一周兩次的手術日廖 敏軒都會出現,但由於行政職務忙,有時會在手術途中走開,剩下的手術只能是季師益主 刀。好處是進步神速,他已經變成同齡的主治當中唯一可以獨當一面的術者;壞處就是壓 力確實很大,他晚上的時間基本上都貢獻給了書本和教程,琢磨著術式──如果在廖敏軒 面前回答不上問題或者出什麼差錯,那基本上是沒有翻身之日了。他不壞,只是容易記仇 ,容易記著別人的缺點。   邱景岳的婚禮之後,除了科會之外,季師益就沒怎麼碰見他了。偶爾在科會見到他, 他也坐在很遠的地方,而後時常在全科的同事面前被責罵。開會時他總是低著頭的,不管 廖敏軒說什麼,一般他都不回應。也通過了領導的責罵,季師益得以瞭解邱景岳的近況, 例如申請到了省自然基金自由項目──那天領導罵的是「不要以為申請到了基金就了不起 ,你要看看你呆的是什麼單位,我告訴你,要不是掛上這個科的名字,就那種課題還想申 請到?」例如寫臨床路徑──「你寫的什麼爛東西?語句都不通順,你小學是不是沒念好 語文,你想丟我的臉嗎?」   開頭季師益和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疑惑,既然邱景岳這麼「爛」,領導為什麼每次要把 重要任務交給他?   後來他隱約覺得自己明白了廖敏軒的心思。想通以後他和任唐出去喝了一晚上的酒, 說很久沒喝這麼痛快了。   周芳和季師益離婚後,任唐先是有點不自在,尤其在談到家裡的事情這方面;後來見 季師益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也沒什麼顧忌了。季師益向他打聽周芳的近況,他說她快臨盆 了,身體狀況挺好的。逢人笑嘻嘻的,說就要生寶寶了。一點兒也看不出來離婚了。   季師益那時會很想見見她,見見自己的孩子。只是他始終沒說出口。   他對任唐提過周芳的精神狀態問題,讓他幫忙勸說周芳父母帶她看病。任唐搖頭說: 「他們家是什麼家,別說沒生病,真的生病也不可能帶她看的。離婚不要緊,要是說是因 為精神病離婚,我老舅他可丟不起這個臉。我可不敢跟他說這話,他知道你跟我說這個, 非恨死你不可,那你就難混了。你要是不說,他們家對你有愧,情面上的事還能幫你些。 老舅說周芳沒談感情就是一正常人 ,我覺得也是。他們家覺得可以養著她,就讓他們去 吧。不談感情不再婚也沒什麼不好的。多省心。」   「是挺省心。」季師益說。   「你不會也不想再婚吧?男人跟女人可不一樣。」任唐大吃一驚。   「暫時不想。」   「你不會去找小姐吧?」任唐取笑他。   「我膽子這麼小,敢嗎?」   離婚之後季師益完全沒有性活動,甚至連自慰都沒有。好像喪失了那方面的興趣,也 可能是因為工作壓力大導致的。當然,除了那一次意外。   他阻止自己回想。   博士啟動基金中了之後還沒有時間專門找他道謝,離婚那件事也沒有對他的沈默道謝 。以前偶爾邱景岳會往季師益的郵箱發一些有趣的帖子或圖像,季師益沒有回應後漸漸他 也不發了。就像以往任何一個階段玩得要好的哥們兒,到了另外一個環境就變得不怎麼聯 繫了。   他又想起廖敏軒,難得地心情鬱悶起來。 情歌(上)12   12   接近十二月的時候,周芳生了個兒子。季師益想去醫院看她,打電話給周芳的父母, 他們拒絕了,說無論如何不能見,如果見到季師益,女兒情緒會不穩定。   季師益的父母對他離婚的事情沒有發表正面或反面的意見,但在得知周芳生了兒子之 後母親略微埋怨起季師益來,說他有什麼看不開的,有了小孩也要離婚。   拋棄懷孕的妻子這個罪名很難洗脫,季師益自己也有愧於心。他沒有對父母說過周芳 的事情,只是說兩人過不下去,協議離婚。   季師益向任唐打聽了周芳住的醫院。在那個孩子沒生下來之前,他沒想到他那麼想見 到它,但聽說之後,喜悅和沮喪一起來了,他成了一個父親,可是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他 深知只是貢獻了一枚精子,對它的最終成型沒有做出任何貢獻。這一點令他更加沮喪。   他去了那家醫院,從門上的玻璃窗往裡看它。孩子抱在周芳母親懷裡,一搖一擺地, 看不見臉。他站了許久,最後終於見到了它的側臉。緊閉著眼睛,皺巴巴的,紅通通的, 像只小猴子。在他還想看得仔細一點時,周芳母親把它抱離了視線。   那天回到家以後他不知怎麼的打了個電話給邱景岳。邱景岳接起電話,只是叫了聲小 季,季師益對他說:我做爸爸了。   邱景岳說:恭喜恭喜。   季師益說:可是我抱不到它。   邱景岳沈默了一會兒,說:我今天值二線,在值班室裡。   季師益說:我知道。   他說完我知道就掛了電話。他開著車去了醫院,站在車庫裡等電梯,聽著電梯停靠的 「叮」聲,看著幾乎沒有分別地往兩邊開的電梯內門和外門。   大多數時候,沒有故障的時候,門是一起開的,可以進去也可以出來。   肝膽科的二線值班室在十五樓,二區的角落裡。季師益走過護士站的時候護士認出他 ,問季博士這麼晚來幹什麼呀?季師益說東西落二線房間了,回來找找。   值班房的門虛掩著,沒關緊。季師益推開門,邱景岳坐在下鋪看文獻,抬頭見他進來 ,對他笑了笑。   季師益關上門,走到他身邊,坐下了。他側過身,抱住邱景岳,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邱景岳抱著他,撫摸著他的後背,像撫摸著一個失去母親懷抱的幼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季師益在邱景岳的肩上蹭了一通,邱景岳聽見他吸著鼻水的聲音, 說你要對阿姨手下留情。   季師益說阿姨連您的外套都洗嗎?   邱景岳發覺自己沒穿白大褂,有些懊惱:好吧,你得對我的洗衣機手下留情。   季師益笑著說我家洗衣機不挑衣服,您可以用。   後來他們聊了會兒近況,邱景岳很是羨慕季師益竟可以獨自主刀比較大的手術,說自 己那一組得不到鍛煉機會,上頭有一個正高一個副高,希望可以調去人少的組。   季師益留意著邱景岳的表情,說:「您可以和領導提提要求。」   邱景岳一愣,看著季師益,猜不透他的意思。   他們對視了很長一會兒,邱景岳把視線從季師益臉上移開,說:「小季,你也取笑我 嗎?」   季師益說:「我覺得他挺喜歡您的。」   季師益覺得邱景岳在苦笑,由於猜不透他苦笑的意思,他反而比問之前更煩悶了。   「轉博以後,我第一次聽人這麼跟我說。」   「您似乎很景仰他。」   「他是挺了不起的。我做什麼都達不到他的標準。他是個天才,十四歲就上大學了。 」邱景岳說。   季師益真的後悔自己問了。他想把話題拉回讓自己愉快的方向,卻發現出口的又是刺 探:「您以前同他關係很好嗎?」   「他對我很好,科研思維都是他教的,技術也是。當時他就一個學生,幾乎是手把手 教。」邱景岳還在苦笑,「經常去他家吃飯,他太太人也很好,燒一手很好的湘菜。」   「您是福建人,吃得了嗎?」   「師母燒的菜不敢不吃,吃多了就習慣了,真的挺好吃的。」   季師益最想問的不敢問,最後把話題扯到了四大菜系去了。聊到一半,二值電話響, 邱景岳站起來,接電話前說:「小季,科裡可能要派人去美國做一年博後,你要是能爭取 盡量爭取。」   邱景岳接的電話是老總判斷需要做急診膽道引流的,他對季師益說他要去手術室了, 季師益站起來說那我也該回去了。      邱景岳提到的那個做博後的事情果然落在了季師益頭上,根本不需要爭取,甚至沒機 會推辭。知道這個消息後季師益失眠了一夜,最後說服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是單身漢 。而且以他目前單薄的簡歷,想要升職稱,總有這麼一遭。   邱景岳卻被調到了一區,廖敏軒那一組。在季師益走之前的兩個月就過來了,準備接 替季師益的位置。在手術台上一樣被廖敏軒罵得狗血淋頭。廖敏軒興頭上來了有時還摔手 術器械。以往那個副高在時,廖敏軒有時會發怒,但嚴重到摔器械的程度從來沒有過。科 裡其他的醫生看待這件事也很不一般,私下開玩笑說領導喜歡自虐,把最討厭的人放在身 邊形影不離。   那段時間季師益過得很不舒坦。他睡得差了,時常早醒。在手術台上偶爾也會開小差 ──廖敏軒在時,邱景岳做一助,季師益變成了二助。拉鉤有時拉得不夠注意,手術野暴 露得比較差,廖敏軒在發洩完對邱景岳的怒氣之後偶爾也會波及到他。如果是廖敏軒不在 ,那還是季師益主刀,邱景岳一助。那個時候偶爾也會出錯,甚至需要邱景岳提醒。   季師益心不在焉到出發前一個月,周芳父親忽然來了電話,問了他近況,他說還可以 ,然後又旁敲側擊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會不會再婚。季師益說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最後周父終於說了重點,問他願不願意要回他的孩子。   季師益傻在那兒,想半天,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問:周芳怎麼了?   周父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沒有詳細說明,只是說那個孩子周芳帶不了,他們也帶不 了,與其送給別人,不如還給它父親。   那個孩子究竟給周芳帶來什麼麻煩不太清楚。季師益上門抱回嬰兒的時候,它很不安 ,沒有停過哭泣,季師益發現它身上有被毆打的青紫的痕跡。他不能想像它遭過什麼對待 ,但一意要求周父說清楚,以讓它得到恰當的治療。周父含糊地說周芳打它。季師益問用 什麼打,周父說他們發現的時候是用錘子在錘它的胳膊,嫌它吵。還說她不餵奶,它時常 餓著。其他做了什麼事情就不知道了。最後說我們老了,操不了這麼多心。   嬰兒緊緊皺著眉頭哭叫著。被裹在被單裡頭,捏著小拳頭放聲啼哭,哭的時候很乾, 沒有眼淚。   季師益臉色鐵青,周母在一旁擦著眼淚求他別告訴其他人,也別報警。他們如果狠心 ,放任不管,這孩子沒過多久可能就要死了;他們下不了這個狠心,才求他帶走,條件是 別說出去。   季師益說不出一句話。周芳的父母唉聲歎氣,哭哭啼啼,求他千萬別說出去。季師益 說:「我帶它去醫院。」   季師益抱著孩子無法開車,於是打了車去醫院。路上華燈初上,半灰的天空從前幾天 起密佈陰霾。他把孩子緊緊抱著,忽然感覺到一種無助和悔恨,那是他出生到如今都不曾 經歷的感受。一個人的生命除了他竟然沒有別人可以承擔,而他在此前卻裝聾作啞不聞不 問。   季師益在車上打了電話給朱方雨,他是小兒外科的醫生,也是季師益和任唐的大學同 學。季師益說明了情況之後朱方雨說他立刻就去病房,看看情況。   孩子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哭了。朱方雨在小兒外的辦公室沙發上檢查了它,除了右前 臂青紫之外,肚皮上還有掐痕。朱方雨皺著眉頭,說小孩可能有點營養不良,太輕了,還 有點脫水,眼皮都是凹陷的,哭的時候是不是也沒眼淚?有沒有拉肚子?季師益說是不是 因為沒給它吃奶喝水?朱方雨驚訝地看著季師益。   季師益給孩子辦了入院,孩子的名字都沒起。辦入院的時候護士說寫季B吧。   急診抽了血,同時補了液體,由於孩子太小,取的靜脈是前額的一條靜脈。朱方雨等 結果出來後說真是脫水。然後搖搖頭說:「你前妻也夠狠了。」   季師益問:「那現在怎麼辦?」   朱方雨說:「粗看外傷不是很嚴重,脫水、營養不良問題大點兒,小孩要這麼脫水下 去,很快就不行了。幸好你早點把它送過來。你準備個奶瓶,弄點水和奶給它喝吧。如果 是這個原因,我估計明天可以不用打針了。到明天再拍個前臂的片子看看有沒問題。」   在此之前,季師益沒有任何要照顧孩子的準備,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好,他終於還是決 定麻煩母親,打了電話給她,讓她過來照應一下孫子,他好去準備些孩子住院該用的東西 。   母親過來後,看見孫子的樣子忍不住就擦了眼角,連說造孽。季師益去醫院門口的超 市裡買了奶瓶、奶粉、尿布,發愁不知該給它找什麼換洗衣服合適。他回到醫院詢問母親 還有什麼必要的。母親說衣服明天她讓麗姨置辦過來,先不著急。   母親清洗了奶瓶,沖泡了奶粉,調成合適的溫度,小家夥一口氣吸吮了一瓶奶,又吸 了大半瓶溫開水,然後就睡著了。季師益把他抱在懷裡,忍不住用鼻尖蹭著小家夥的臉, 心裡寬慰了一些。 情歌(上)13上部完   13   孩子的脫水很快糾正了。查過前臂,並沒有傷及骨。它在吃飽喝足之後情緒平靜了許 多,畢竟才一個月大,每天需要十幾個小時睡眠,安靜下來就睡覺。住院住了兩天,白天 母親照看,晚上季師益陪同。第三天出院後就被帶回季師益父母家中。季師益於是也暫時 回父母家住著。孩子倒是很好帶,晚上除了定時需要餵奶之外,睡得很好。脾氣也不錯, 很愛笑。   由於孩子的事情變得繁忙的季師益反而沒有空心情不佳。二月時邱景岳的妻子也生了 個兒子。他妻子在本院生孩子,邱景岳請了一周產假照看她。週二早上交班的時候廖敏軒 說:「邱景岳老婆在我們醫院生孩子了,你們有空都去看看。」   此話一出,人人覺得驚悚異常,廖敏軒沒再多說些什麼,但那天下班之後一區的一行 醫生護士便抱著鮮花果籃去了婦產科,有人記得他老婆叫張寧,在產科一區看了張寧在23 床,於是就浩浩蕩蕩去了23床。   23床的人確實是張寧,但邱景岳不在床邊,有一個陌生男人坐在那兒和她聊天。那個 男的見那麼多人過來,對張寧點頭說:「那我先走了。」   季師益在人堆後面,看那個男人走出病房,回頭看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那是很難形 容的一眼,季師益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一行幾乎是陌生人的醫生護士對張寧說了些客套話,問她邱景岳去哪兒了,她笑得很 和煦,說他去置辦晚餐給她吃,一會兒就回來了。一行人滿意而歸。   那天下班後,他打電話回去告訴父母今天去朋友家,不回去吃飯。然後他打電話給邱 景岳,邱景岳的電話處於關機狀態。領導在一個月前強調過醫生就算休假,手機也不能關 機,那之後很少有人敢讓手機處於這個狀態。   季師益推斷邱景岳是頂風作案。他於是問護士長要了醫生的通訊記錄本,看到邱景岳 自己簽下的住址──確實也在芳村。季師益抄下地址,到那附近問了路之後終於找到他所 住的那個小區。   他的房屋在頂樓,樓房不高,十層左右。季師益在樓宇處等待了一會兒,有個大伯進 門,他也跟著進去了,儘管那大伯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他只是裝坦然。   電梯到達十層後,季師益找到1003,開始按門鈴。按三下,歇一分鐘,在按第三次的 時候門啪的一聲,慢慢打開了。   邱景岳家只安了一扇防盜門,開門後季師益以為自己見了鬼。門裡的人頭髮凌亂,鬍 子拉渣,白色的襯衫上有大片的污漬,紐扣扣錯了上下,褲子是睡褲,手上握著一瓶白酒 ,已經差不多空了。他對著季師益笑:「小季,你又找到我啦?」   季師益進門,屋子裡一股奇異的味道,混合著霉味、酒味以及不知名的味道。窗簾都 是拉上的,裡邊一片昏暗。季師益打開燈。已經晃到沙發邊上、坐在地毯上的邱景岳含著 酒瓶口,沒倒出一滴酒,把酒瓶往一旁丟了,嘟噥著:「空了。」   客廳裡慘不忍睹,沙發上,地毯上丟著很多空酒瓶,與之相伴的是滿世界的外衣、內 衣、襪子、毛巾,塑料帶、一次性碗筷、吃剩的方便面盒子。   季師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強風吹了進來,邱景岳看著他,笑嘻嘻地說:「小季, 你怎麼現在才來,我都吃過早飯了。」   「當然要吃過早飯,現在都是晚上了。」季師益蹲在邱景岳身邊,伸手理著他的頭髮 。   邱景岳抓下季師益的手,放到眼前仔細查看,看了半天,說:「小季,你沒戴戒指, 這樣不行。」   季師益把他的手反握,放到他面前,說:「看,你也沒戴。」   邱景岳看著空空的右手無名指,又看了很久,慢慢抬起頭對季師益說:「小季,她不 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邱景岳喃喃自語,「廖老師早就跟我說過,她不可能喜歡我,我不 聽。她真的不喜歡我,她原來都是騙我的。」   「她原來對我好,都是騙我的。」邱景岳抓住季師益的領口,說,「她不喜歡我,小 季,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邱景岳奇怪地看著季師益。   「你這麼傷心,我當然知道。」   「我沒有傷心。」邱景岳放開季師益的領口,呆呆地看著前方,說,「我見了小家夥 ,抱了它一會兒,他就打電話來了,然後她就趕我走。」   他嘟噥著:「那是我兒子,不讓我抱。」   「你怎麼知道那是你兒子?」   「我知道她什麼時候排卵,那幾天我讓她陪我,我一直,嘿嘿。」邱景岳笑了兩下。   「她不喜歡你,為什麼還要陪你?」   「我跟她說如果她再不回家,我就告訴她爸,讓他別給她錢。她沒錢,那個人就沒辦 法畫了。」邱景岳說完爬到地毯外,揀起一個空瓶子,仰著頭接了很長時間,見瓶口懸著 一滴酒,伸出舌頭舔了舔,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瓶子。   「你就強奸她嗎?」   「她是我老婆,怎麼是強奸?」邱景岳回頭嘻嘻笑,「小季你傻不拉幾的。她不吭 聲,我就不停,她也不討厭,性子上來了,還勾著我,我說,她不討厭…」   季師益上前,一把拉起他,阻止他繼續往下說。邱景岳呆愣地看著季師益煩躁地扒了 扒頭髮,說:「小季,你做什麼把頭髮弄這麼亂?」   「師兄,您病了。」   「我好得很。」邱景岳又爬在了地毯上,去尋找其他的空酒瓶,撅著臀,像條找食物 的狗。季師益看著他的樣子,悲哀、憐憫、憤怒,還有一些其他的情緒一下子充填了胸腔 。他從後面把邱景岳的腰抱著,邱景岳掙扎了一下,說:「小季,不跟你玩,我還有事兒 。」   季師益把他翻正,解開他的衣扣,邱景岳說:「我不想洗澡。」   「你太臭了。」   「沒關係,沒人聞的。」   「我想聞。」   季師益把他押送到浴室。他們家有個浴缸。看起來已經很久沒人用過,浴缸裡有一層 薄薄的灰。季師益清洗了浴缸,在往裡放水的同時,他把邱景岳的頭和身子打了清洗劑, 胡亂衝洗了一下。   然後他把邱景岳放進還在下水的浴缸,看著他身體四周的漸漸水漫過他的身體,從小 腿到膝蓋到胸前,到脖子。邱景岳笑著說:「好像游泳。」   他笑得像哭一樣。邱景岳看著坐在浴缸邊緣的季師益,說著:小時候我經常和我弟去 河裡游泳,我弟那時候就五六歲,游得可快了。有一回他游到別的地方去了,我找了好久 ,找不到他,就自己回家了。那天我媽拿掃帚狠狠揍了我一頓,我哭著讓她別打了,她一 直打,把掃帚都打斷了。後來我弟回家,我媽抱著他哭,他什麼都不知道,流著鼻涕說他 捉河螺去了,捉了一大把,說回來要喝螺湯。我媽晚上就煮了螺湯,對我弟沒有一句重話 。   那以後我就不跟我弟玩了。我怕他跟我玩出事了,我媽一定要把我打死。   我媽對我和對我弟不一樣。我成績要好,她就高興,我成績不好了,她就不高興。我 弟不管成績好不好,她都不怪他。 可我弟是個天才,他很厲害的,他會武術,還得過大 獎。   邱景岳說到這兒,臉上發出光輝,一會兒又暗了下去。喃喃自語道:可能是我笨,我 要做好,要比我弟花更多功夫。   為什麼我每回想讓人正眼看看我,要花這麼多功夫?   邱景岳看著季師益,季師益拿過毛巾,蓋在他頭上,說:因為看著你的人,你都不在 乎。   邱景岳在浴缸裡睡著了。季師益把他抱起來,好像從水中撈起一個閉合的蚌,外殼堅 硬,紋理漂亮,裡邊卻軟得不堪一擊。      邱景岳在產假之後回到醫院上班。人人見他都說恭喜,說他小孩很可愛,長得很像他 。邱景岳笑說謝謝謝謝,都是太太的功勞。季師益站在他身邊,聽著他談笑自如地說著這 些話,總是忍不住想起他狗一樣趴在地上找酒瓶的樣子。   那天季師益把邱景岳家所有的空酒瓶都丟了,把他的屋子打掃得乾乾淨淨,買來了鮮 花擺放在進門的架櫃上,那是一束很香的含苞的紅玫瑰。第二天早晨,邱景岳起床,季師 益拉開客廳沈重的窗簾,一時滿屋子春光明媚。邱景岳瞇著眼睛站了好久,終於看見了陽 光裡季師益的影子。   「小季?」邱景岳有些驚訝,有點慌張,有點不知所措,於是嘿然無聲了。   「醒啦,景岳。」   「嗯…」邱景岳困惑地看著季師益,對他改換稱呼有些不適應,又想到了些什麼,十 分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昨天給你添麻煩了。」   然後自嘲地說:「我平常喝不醉,一喝醉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 的話?」   季師益笑著說:「你說小時候很喜歡游泳。」   「是嗎?」邱景岳笑起來,「我不喜歡游泳,小時候跟我弟去游泳,回家晚了被我媽 罵了,以後就不敢游了。」   「你也說了你弟弟會武術。」   「我是不是把我家祖宗十八輩子的事兒都告訴你了?」邱景岳的笑看起來是放心的笑 。   「是啊,你還說你有個秘密。」   邱景岳遲疑地問:「什麼秘密?」   季師益笑著不說話了。   邱景岳訕然:「是不是什麼挺丟臉的秘密?你別當真了,都是醉話。」   「不是,你說沒了白骨精,還有紫霞仙子。」   「原來我這麼喜歡大話西遊,我都不知道。」邱景岳又笑了,他停了一會兒,說,「 說起我家,我家鄉景色還不錯,什麼時候和我一起去玩吧。」   「我下周就去美國了。」   邱景岳啊了一聲,充滿歉意地說:「我都給忘了。沒事兒,一年後回來再一塊兒去玩 。」   季師益牢牢地盯著邱景岳,他的鬍渣子有些長了,嘴唇上、下巴、兩頰都有些鬍子, 在那之間的嘴唇又有些干了。也許是季師益看得太久了,他抿了一下上下唇,看起來有點 兒不安。   季師益記得的他的樣子,那一個是想起來時最難過的。      也許是醫院裡出國交流太頻繁了,季師益臨行前的一天,除了家裡人,沒有人記得他 要走這件事。吃過晚飯,他忍不住去了邱景岳的家。他乘著電梯上了十樓,1003室的門並 沒有關。門邊放著兩袋垃圾,其中一袋是報紙包住,有些濕的東西。季師益站在門口,聽 見裡邊女人的聲音:「景岳!快過來,幫我換一下尿片!」   然後是他從來沒聽過的邱景岳歡喜而明亮的聲音:「就來了!」   季師益在門邊站了會兒,忽而失去了力氣。他靠在門口,緩緩點了支煙,煙灰掉落在 那報紙包的垃圾上,他輕輕踢了一下,包得鬆散的報紙鬆了開來。   裡邊是一束花,沒有開放就乾枯地垂下了腦袋的紅玫瑰。   電梯上樓的時候,十樓的走廊是昏暗的,季師益想看看電梯上來時的那道光,卻發現 這個小區的電梯是單向的捲縮門。嚴嚴實實地,沒有一絲的光。夜裡只有電梯旁的上下鍵 閃著紅光。   叮的聲音讓聲控燈亮了起來。   和黑暗中不同的光景進入眼睛。他想著明暗的世界為什麼這樣不同,恍然覺得在同樣 的時間,他們看見的世界也是這樣不同的。   他的歡喜、他的愉悅、他的想念,在他終於想明白是為了什麼的時候,忽然發現原來 那只是他獨自一人看見的世界。   原來沒有其他人在分享。   後來季師益回到家裡,和母親一起,給兒子餵奶、換尿布,在它清醒的時候逗它。它 的眼睛總是專注地凝視著季師益舉在他眼前的任何東西,要把這個世界最初的影像牢牢印 在腦中,儘管它注定會忘記這一切。   季師益想起自己的童年,他記憶中的童年只有那麼幾個片段:悠遠的藍色的天,綠色 的河水,老房子的紅磚,追逐的同伴,還有手中沾著鼻涕的棒棒糖。他坐在門前的階梯上 看著這些,一定沒有想過現在的自己早已忘記同伴們的樣子。   飛機飛離廣州的時候,他想他將來可能也會忘記現在的這個夥伴。儘管他曾經覺得以 後可能會有一天,和他駕著車,去他描述中美麗的家鄉踏青。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3.112.10 ※ 編輯: menandmice 來自: 114.43.112.10 (11/06 20:30)

11/06 20:37, , 1F
十哥好久不見了!!!(雪悸請原諒我用這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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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20:38, , 2F
啊 推錯... 真不好意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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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出櫃你出電梯ww廖主任也愛小邱這充滿色氣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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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22:50, , 4F
啊...一開始真以為廖主任這邊會走虐戀的戲碼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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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22:52, , 5F
因為真的碰過這樣的主任,倒是沒往虐戀這方面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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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22:56, , 6F
因為是才剛開始不確定風格XDDD 確定之後就不會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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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22:56, , 7F
XDD 我剛開始差點以為廖老師跟兩人要來個糾纏超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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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6 22:57, , 8F
確定風格以後廖老師的舉動就有跡可循了~!!
11/06 22:57, 8F

11/06 23:03, , 9F
雖然廖主任沒虐戀有些可惜,還是希望廖邱能在番外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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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 14:43, , 10F
玫瑰那邊好虐啊 揪心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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