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同類（四十二）
兩天後。
何桀予跟泉在飛往東京的飛機上，泉正在休息，而何桀予回想著跟記者聯絡的情形。
有一點意外，電話那端聽起來沒什麼興趣，或許是沒被拍到什麼決定性的畫面，何桀予盤
算著上次那個擁抱或許可以推說是泉喝醉了，就算影響形象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跟同
志戀情相比，被何辛輝唸一下都不算什麼。
帶著眼罩在睡覺的泉讓何桀予看了就想笑，兩個小時出頭的行程，周遭旅客都在閒聊或翻
書，他卻像什麼長途旅行那樣，一上機就戴上眼罩睡覺。
刻意選比較少台灣旅客的航空公司，現在不是旅遊的旺季，感覺人確實少了一些，一路上
泉雖然很受注目，但這樣看來一旦飛機落地，大概就會好多了。
在東京街頭除非是遇到台灣人，否則他不太可能引起騷動。
何桀予盤算好了才帶他出門，回來接泉的助理工作就是有這種好處，他理所當然地安排泉
一天的生活，而泉也是自然而然的接受，工作上的關係加上一層是家人、朋友、也是戀人
的感覺，一般人或許會覺得喘不過氣，他們卻覺得很輕鬆。
抵達成田機場、辦完入境，泉戴著墨鏡，而他跟在後面拉著兩個人的行李，不知道為什麼
泉沒有度假的輕鬆表情，何桀予幾步趕上他後問。
「怎麼了？還很累？」
泉搖頭。
「那怎麼了，看起來這麼嚴肅。」
「有嗎？」泉轉頭，墨鏡掩蓋了他的神情。
何桀予笑了，「你以為是在工作啊，是出來度假的，墨鏡就別戴了吧。」一上計程車他就
伸手，示意泉把眼鏡放他手上。
泉這才回過神想起來今天是度假，而且只有他和何桀予兩人，之前幾次出國都是為了拍廣
告或mv，說真的，剛才坐飛機睡著太久，讓他下機後就一直有種好像在工作的感覺。
等到何桀予跟計程車司機交代好目的地，泉才突然發現真的只有他們兩個，何桀予就在身
邊，而他放在座椅上的手，和自己的手交握著。
看何桀予笑得輕鬆，泉才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而笑了起來。
「太久沒放假了。」他說，何桀予只是點頭。
「有點不敢相信可以放假……」
泉看著車窗外的景色，高速公路上，如果不是偶爾看到路標上的日文，一時還不覺得自己
是在國外。
「你應該要休息。」何桀予微笑說著，上週舞台劇結束之後，泉幾乎都待在家裡，由他出
門處理工作上的事情，對泉來說，好像安排得有些突然。
「何辛輝怎麼說？我記得他不是很高興。」想到自己跟他說過不再當藝人，泉轉過頭看著
何桀予問。
何桀予搖頭，「你現在不要管這個。」他伸手摸摸泉的頭髮。
「放假就是放假，回去時再說。」看泉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安，何桀予又說，「他是希望你
放假的，說好等你回去後一切好談，我會替你想辦法你不用擔心，這個禮拜就是好好走走
，轉換一下心情。」
他微笑，看著泉點頭的樣子，跟平常工作時一樣乖順，但是彼此都知道這件事情不是由公
司安排、交由何桀予執行的工作，而是泉自己心裡的計畫，而何桀予要幫他對抗所有外在
的阻力。
這對他們兩個來說應該都很難，畢竟泉是習慣一切接受公司安排的藝人，而何桀予又從小
只知道為養父和公司付出。
顧慮到司機的視線，何桀予不能伸手把泉的頭抱過來靠在自己身上，只能又握住泉的手，
像要把力量分給他一點那樣。
可能因為他是保護人的立場吧，很奇怪的，想到自己要保護泉，對於要跟養父對抗，反而
沒什麼猶豫。
人有了重要的事物之後反而腳步比較踏實，何桀予一直握著泉的手，只想分擔他的重擔。
泉笑了一下轉過頭，繼續看著車窗外景色變換，想著自己真的跟何桀予單獨旅行，沒有任
何工作，完全空白的行程不知道多久沒有了。
「像作夢一樣……」
他心裡想著就不自覺喃喃地說出口，讓何桀予聽到這句話，因為有些心疼而苦笑了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確實就像作夢一樣，何桀予帶泉住進東京市中心的高樓飯店，兩個人早上睡
到自然醒，吃飯店送進房間的早午餐，在市區閒逛，晚上就吃日本料理，或找家氣氛好的
bar喝飲料。
因為泉自從替何桀予買過手錶之後，開始覺得喜歡逛街，所以也常耗在百貨公司專櫃，花
時間挑選那些他覺得有質感的飾品。
只是泉就算是隨便打扮也難掩明星氣質，有時何桀予在一旁看他，而他只是專心看著玻璃
櫥窗的擺飾，周遭就會漸漸開始有人竊竊私語。
就算聽不懂內容也知道泉吸引了別人的注意，何桀予不知道自己是覺得與有榮焉，還是覺
得不捨。
他是天生站在鎂光燈下的人，要不引人注目，真的是太難了。
何桀予只能幾次替他壓低帽子，看泉抬頭時不解的神色，對他微笑然後匆匆換個地方。
幾次有人要來搭訕，遞上不知道哪家雜誌社的名片，何桀予也只是擺擺手表示自己是外國
人之後，就很快跟泉離開。
旅行的第四天，他們去赤阪看了舞台劇。
坡道上兩旁的路旗掛著全是今天演出的劇照，在日劇裡常出現的男演員打扮得讓人認不出
來，何桀予單純只是看到雜誌介紹而引起興趣，卻在訂好票買了本英文簡介後才開始後悔
。
「怎麼了？」站在排隊等待入場的人群裡，泉看他皺眉就問。
何桀予搖頭，「好像挑錯劇了。」看人潮已經開始移動，他拿著票和泉一起往前走。
「為什麼？」泉不懂，行程全是何桀予安排的，不過這齣劇的簡介有之前那個日本導演的
推薦文，所以應該不錯才是。
「好像有點灰暗。」何桀予說，把兩張票遞給門口的接待人員，兩個人就走進赤阪的劇場
。
在東京大大小小總共有400多個劇場，從看過泉的舞台劇演出之後，他就想過如果泉喜歡
，到日本來發展也不錯。
台灣合格的舞台劇場地只有四個，如果嚴格一點國父紀念館根本不能算，他還記得有次跟
木柵那個劇團老師聊天時，談起台灣的發展環境對方搖頭嘆息的表情。
劇場一樓除了有提供飲料的吧台外，樓梯兩旁還擺滿了祝賀演出順利的花籃，泉好奇地看
著，上面的小卡有許多寫著知名藝人的名字。
不乏有影迷拿著相機與花籃合照，泉覺得好玩，難得的把手機遞給何桀予，何桀予接過手
機，順手替泉在樓梯上拍了幾張。
「竟然會想拍這種東西。」
他笑，泉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又湊近去看一個花籃上的簽名卡片，「你看，是導演送的！
」
他驚呼，又拿過手機來拍。
兩個人這次出遊很少拍照，因為平日太常在拍照錄影了，泉對在觀光景點拍照留念實在沒
什麼興趣，只是沒想到這種演出場地外擺滿祝賀花籃的畫面，他卻會想要拍下來。
「在台灣也有吧。」
何桀予笑著拍拍他的頭，泉像在自圓其說那樣開始解釋。
「我覺得他們的花比我們的漂亮……」
「場地也是吧？」何桀予說，在台灣看舞台劇表演就那幾個場地，外面的布置也跟電影院
差不多只是少了爆米花跟飲料，讓人很難想像在國外別人怎麼把看表演當成一種享受，赤
阪劇場除了大廳有高級飯店的氣氛以外，提供飲料甚至還有雞尾酒的吧台更是氣勢十足。
「是啊，只是有點小。」泉環顧了一下，有趣地看著周圍的人交談。
「跟台灣比算不錯了，你要喝飲料嗎？我去拿？」泉點頭，等何桀予拿飲料過來。兩個人
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喝著飲料，直到走進了觀眾席找到位置坐下，何桀予才說了覺得選錯
劇的理由。
「發條橘子，我之前只覺得這名字耳熟，但是忘記情節了……」
何桀予側過頭，繼續說了下去。
「劇情很灰暗，不過這齣劇在英國已經演出很久了，日本算是後來買了版權自己演，聽說
音樂跟聲光效果很好……。」
「那不就好了嗎？應該不錯才是。」
泉說，一邊接過劇情簡介，然而觀眾席燈光太暗，他只隨意翻了兩頁就又闔了起來。
「怕他們演得太好了。」何桀予說，「不快樂的劇演得如果太好，看了也會不開心吧。」
他本來就是帶泉出國散心的，看舞台劇也只是想帶他認識一下環境，卻沒想太多的挑到這
齣。
泉笑了下，拍拍他要他放心，「沒關係，反正我也聽不懂日文。」
說話間劇場裡開始廣播，再五分鐘演出即將開始，燈光完全暗下後兩人不再說話，只是悄
悄地握住彼此的手。
看完舞台劇後兩人搭地下鐵回去，本來要搭計程車卻被泉拒絕，晚上的赤阪散步起來非常
舒服，只是跟喧鬧的台北街頭相比，東京一入夜就讓人覺得有些寂寥。
走一小段路才抵達車站，看泉抓著扶手低頭不語，何桀予覺得應該是受到剛才那齣劇的氣
氛影響，對於帶他來看戲的後悔更深。
在舞台後方就有樂團，除了大小提琴以外甚至還有電鋼琴、薩克斯風、貝斯跟吉他手，這
齣劇的音樂跟聲光效果確實很好，讓人想起在台灣看過的舞台劇就覺得心酸。
跟這齣劇比起來，好像舞台布置都太陽春了，當然從故事創作的角度來說，陽春也有陽春
的好處。
只是除了音樂跟聲光很震撼以外，他並不覺得這齣劇很打動人，《發條橘子》講的是一個
無惡不作的青少年，在接受一套不人道的思想改造實驗之後，經歷精神崩潰到變成一個「
好人」的故事。
跟泉一樣年輕的演員表現不俗，但或許這齣劇討論的主題太過沈重，加上語言不通，何桀
予並沒有被震撼的感覺。
只是氣氛的黑暗跟沈悶，還有劇情中的暴力，倒是清楚的傳達了出來。
泉一直沒有說話，讓何桀予只能暗自嘆息。
回飯店後泉在房間裡的雙人床邊坐下，何桀予才靠過去，輕輕拍他的頭。
「看完很累？」他問。
泉只是點頭，不可否認舞台效果很好，但是那些黑暗暴力的畫面看了並不舒服，何桀予在
他身邊坐下摟住他肩膀，讓他的頭靠著自己的胸膛。
「我覺得不太舒服。」
想了一下泉還是說了，他想過要不要跟何桀予抱怨這種事情，知道他帶自己看戲純屬好意
，只是兩人事前也沒確認過情節，卻沒想到會看戲看到令人心情沈悶。
「我知道。」何桀予輕輕拍撫他肩膀。
「不應該看這齣的。」泉慢慢地說，何桀予點頭。
「嗯。」
他也覺得非常後悔，要帶泉來散心反而讓泉心情不好，只是他坦率點頭，反而讓泉笑了。
他知道何桀予很在乎他，應該是在乎得太多了，選一齣劇要這麼費心，那以後怎麼還能輕
鬆出門玩？
想著泉就微笑，轉頭輕吻了一下何桀予的頸子。
那位置很容易聞到一個人的體味，而他很喜歡何桀予的味道，何桀予身體的味道很清爽，
古龍水硬是加了點厚重的男人味。
感覺鼻腔受到刺激，他的輕吻轉為濃烈，一下一下地用嘴唇品嚐著何桀予的頸部，感覺到
對方也回應地抱住了自己的背。
坐在床邊說話很容易就可以躺下，推倒的泉卻翻了身伏在何桀予胸前，一邊輕輕啃咬何桀
予的下巴。
因為癢而發笑的何桀予那麼輕鬆，讓泉的心情也一點一點輕鬆起來。
看到一齣讓人心情不好的演出會沈悶多久？把畫面忘記之後就會好了吧。他往上移動一點
貼上何桀予的唇，兩個人彼此親吻著過了好幾分鐘。
捨不得分離的感覺那麼強烈，即使是緩慢的親吻也讓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泉閉著眼睛感覺著兩人雙唇貼合，連呼吸都融合一起的熱氣讓人有結合為一的錯覺，因為
伏在何桀予身上所以清楚他胸膛每一次的上下起伏，等泉想到他正承載著自己的重量時，
已經又過了好些時候。
難分難捨還是得分開，泉離開何桀予身體在他旁邊躺下時，不自覺長長嘆了口氣。
何桀予左手把他肩膀抱住，讓他靠著自己的身體，一邊輕輕地拍撫著。
那像安撫小孩睡覺般的溫柔，讓泉閉上眼睛決定不去想那心裡隱約的不安，從今天看完這
齣劇之後他和何桀予走出劇場，耳邊盡是聽不懂然而總是知道環繞著舞台劇話題的說話聲
，那樣的吵雜和語調裡的興奮好像把他拉回自己的演藝工作，讓他回想起自己到目前為止
，有多少時間被這種聲音所包圍。
雖然看不懂，但聽過何桀予講述劇情大綱之後，多少可以評斷演技的好壞，年輕藝人的演
出恰如其份，雖然正如何桀予所說「不是讓人心情愉快的劇情」，泉的心裡，卻總是有拿
這個藝人來跟自己比較的心情。
沈悶的故事跟和自己相類似的人，泉的心情因為這齣劇而有種被拉回現實的感覺。
閉著眼睛感覺何桀予在他肩頭上的拍撫，還有他偶爾轉過頭來，在自己額頭上的輕吻，泉
覺得自己不想睜開眼睛，想到兩天後就要結束為期一週的東京行，突然希望自己閉上眼睛
，就這樣在何桀予身邊睡著不要醒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9.77.243.130
推
10/29 11:25, , 1F
10/29 11:25, 1F
推
10/31 00:31, , 2F
10/31 00:31, 2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