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東來西落(1)
一、
世界，是由色彩組成的。
紅的玫瑰，藍的天空，灰色水泥牆，綠色樹梢葉，水色印花短褲，鮮黃馬克杯，銀白夾角
拖，亮紫指甲油，一個男生領帶上的光澤深藍，一個老人臉上的斑點深褐，一位婦女頭髮
上的烏黑，一名男孩頰上的緋紅，手心斑點的粉紅，腳背上被曬出鞋樣的黑棕。色彩成就
了世界，世界造成了色彩。
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帶著深深淺淺的顏色。從跨海大橋的豔紅，象鼻深深皺褶裡的灰黑，
到戀人臉上變化微細的色彩，就連半片指甲不到的瓢蟲，紅背上也印有黑色圓圈，這世界
多采多姿，這世界被色彩佔領，色彩統治了這世界。
如果說色彩統治世界，那麼他，也許正是被遺棄在世界之外，是不被色彩眷顧的，令一切
顏色發怒的存在。
老師傅努努嘴，牽起臉上兩道紅褐色的法令紋，呼喚一抹被蓋在夕陽下的影子。
「東來。」
「是。」
「你過來。」
他沙啞的嗓音穿過窗口斜射的夕陽，繞過落在鍋碗瓢盆上的金色光線，跳過流理台細細涓
滴的水流，爬上一雙捧著青椒的手。即使在暗影中，那雙手仍白亮得刺眼，突兀在被握在
其中的綠色，和圍繞四週的黑影之外。
穿著純白廚師服的東來，老師傅門下目前最年長的弟子，身上幾乎沒有色彩停駐，即使有
，也淡得若有似無。
像是人形白瓷，東來的皮膚一片蒼白，就連普通人肉眼可見的血管筋脈，在他身上也淡得
幾乎不見，他眼球上少有細微的血管，瞳孔是看似無法對焦的淡金色，和他一頭短髮一樣
，都是淡得不能再淡的金色。
東來就像是初生只接受了幾秒太陽的顏色，接著便鎖緊全身細胞，抗拒繼續被色彩佔領的
命運，和其他人相比，他是突兀於任何事物之外的，白羊群中唯一的一隻黑羊。
「東來，你來這裡多久了？」老師傅摸摸光滑的下巴，摳到一根沒刮乾淨的鬍渣。
「五年吧。」
「你還想待多久？」
「…師傅，你問這個做什麼？」東來淡金色的雙眼，裝滿透明的胡疑。
「只是問問嘛！老人家問話你不禮貌點回答，懷疑我的用意幹什麼？」
老師傅像隻被踩住尾巴的獅子晃頭晃腦的，似乎為了自己被徒弟看透而惱羞成怒。一抬眼
，對面那雙總是淡得像不存在的眼睛，正朝他發射防禦的波光。
「你再這樣懷疑師傅，接下來的貨全都讓你一個人搬。」
「師傅，講這種話就更可疑…」
「快回答，不然扔你菜葉。」
和東來不一樣的黑色雙眼，緩緩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廢菜葉桶裡，藍色大桶中躺著各式各樣
的果皮、菜葉、渣仔。老師傅的脾氣不差，倒是怪得很，尤其在廚房裡的時候，只要有人
做錯了事，邊挨罵的同時，還會遭受各式各樣的菜葉洗禮，偶爾他手邊沒菜葉可扔，還會
扔些別的東西，東來自己就被數不清的青菜扔過，除此之外，還曾為了閃躲一隻上好雕魚
，撞倒一疊剛洗好的盤子。
「待到不能待為止。」東來說，淡金色的眼睛直視面前的老師傅，裡像是沒有靈魂，純粹
得令人驚心。
「你這樣說，是還要在這賴十年二十年？」
「師傅，你別說笑了。」
夕陽漸漸爬上東來的臉，他臉上雖然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顏色，卻被陽光的色彩吞噬得一
點不剩。
「我沒有什麼十年二十年可言，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嗎？」
老師傅看著淡金色雙眼微微瞇起，眼前的東來沒有顏色，也不容於任何顏色，而每一次當
東來身上顯出顏色時，他就像要消失一樣，整個人消融在侵蝕著他的色彩裡。
世界，是由色彩組成的。
吵鬧的、擁擠的、躍洞著的色彩，它們佔領世界的每個角落，每塊陰影，每塊指甲片大小
的地方，都有顏色，而沒有色彩的東西，他們令整個世界感到奇怪，因為他們不屬於這個
有色世界。
老師傅知道，沒有自己色彩的東來，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是許多年以前，一位身上看來充滿顏色，實際上卻只染著深黑的人告訴他的。
－－－－－－TBC－－－－－
在Sherlock重燃熱情之前，來把日出的過程好好寫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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