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間小小的派出所，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後，接獲了一件奇妙的報案，奇妙的不是案
件本身，而是報案人。一名高二的男學生，提著一大袋衣物，和一具貓屍，走進派出所自
首。
************************************************************************
黑色的是血，紅色的是花瓣，白色的是大理石而灰色的是已經失去彈性的肌膚。
少年站在大理石砌成的豪華浴室裡，面無表情，浴缸裡的水已冷卻，但他想整個人浸
在水裡的亞頌是不會在意的。
因為他已經死了。是被自己殺死的。
少年回想昨夜，他突然可以理解『恍如隔世』這句成語，他忘了自己是怎麼睡去的，
帶著如此快的心跳睡得著嗎？而後在大雨聲中醒來，豐家的窗戶都是氣密窗，但昨晚少年
為了驅除身上濃厚的血腥味把房間的窗戶全打開。也許是心理作用吧，那鐵鏽味還留在手
上，洗也洗不去。仿如生了根。
走近浴池，亞頌整個人──以精確的字彙形容的話，是整具屍體──浮腫難堪，水全
被他身上那些賴以維生的重要液體染了色，而亞頌的身體卻蒼白灰敗，像一座立在河邊卻
被暴雨中的洪流沖倒，在混濁的泥水裡載浮載沉的石刻雕像，臉部因為太腫了所以看不出
是喜是悲，真可惜，少年想，他本來是很好看的。
伸手到亞頌冰冷的身體之下，少年拔出阻擋水洩出浴缸的塞子，很快地整池水就流乾
了，亞頌慘不忍睹的屍體少了液體對光造成的影響，更加令人不願面對，下體稀疏的毛髮
下裸露著的陰莖陰囊則顯得意外地可愛，大約是因為它們本來就是這樣皺皺的吧，少年不
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觸摸這個狀態的性器官，但最後還是作罷。或許會留下指紋呢。
少年開始思考昨天他可能留下指紋的地方，然後拿出在亞頌的房間裡找到的眼鏡布擦
拭，浴缸成了他的困擾，他猜想裡面應該會有不少枚自己的指紋，可是他又不願搬動躺在
裡面那具令人作噁的屍體──好吧，他妥協，他忍著不停翻湧的胃酸帶來的不適花了一番
時間把整個浴缸擦了一遍，在工作期間不得不靠在他身上的亞頌的屍體的重量比他想像的
還要重上許多，不是說靈魂也有重量嗎？
浴室裡的工作結束，少年離開浴室，輕輕帶上門，彷彿亞頌是躺在浴缸裡午睡。
回到房間裡，少年一邊翻箱倒櫃一邊擦拭指紋，總算在衣櫃裡裝冬天厚棉襪的小抽屜
裡找到一雙手套，他戴上這雙厚到有點讓手指行動不便的毛線手套，猜想這是他的某一任
女友(也可能是男友)替他織就的還是路邊買的便宜貨。接著他脫去身上的衣物，用一個大
塑膠袋裝起來，準備離開時順手丟棄。不，一點都不可惜，因為這些全是亞頌的衣服，是
他昨天穿在身上的衣服，是少年今早醒來之後，為了蔽體而從地上撈起來穿的，少年的衣
服早已被撕裂至無法再穿，褲子的拉鍊也被拉壞了，從這點可以感覺出昨晚的戰況有多麼
激烈。
一個荒淫的夜晚，一個讓少年在過度強烈的快感下失手殺害了交歡對象的，沒有月光
的夜晚。
少年從衣櫃裡找出適合自己的衣服穿上，反正亞頌也用不上了，他一點罪惡感也無。
亞頌的身材和少年接近，但亞頌更為瘦小，他是文弱的纖瘦體型，少年則是精瘦結實，不
過他的襯衫讓少年穿在身上也很合適。在穿上衣服的同時，少年聞到了亞頌的味道，正確
來說應該是他的洗衣精的味道，這件襯衫很常出現在亞頌身上，讓少年回想起在講台下看
著亞頌講課時的自己，大部分時間他幾乎沒有在聽課，而是在腦子裡意淫台上的年輕老師
，這位老師最後被學生的言語迷惑，讓學生進到自己家裡，最後死在性交的過程中。
少年把自己打點好了，他照著鏡子，發覺自己雖然面上神態自若，雙手卻微微顫抖。
他收拾好自己的所有事物，背起書包，提起一大袋準備丟棄的衣服，離開這棟宅子。離開
前，他按捺住了回頭的衝動。
雨還在下，少年拿出放在書包裡的傘，撐開，憑藉著它走進溼溼涼涼的雨裡，路上沒
有人，是逃亡的好時機，而他卻沒有方向，漫無目的。路上經過一個舊衣回收箱，少年有
股衝動想把手上的衣服全投進去，但他只是個殺人兇手，沒辦法做出這麼沒公德心的事情
。然後，不遠的前方，地上有一具屍體。是一隻被車輾過的三花貓，愛貓的少年走近那具
屍體，眼眶留出了溫熱的液體，他不知道是為誰而哭，是為了貓？為了亞頌？還是為了自
己？
某一間小小的派出所，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後，接獲了一件奇妙的報案，奇妙的不是案
件本身，而是報案人。一名高二的男學生，提著一大袋衣物，和一具貓屍，走進派出所自
首。他殺了自己的老師，原因是因為不捨得他的離去。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09.9.44.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