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中文系的學生學些什麼──一種個人的觀술…
中文系的學生學些什麼──一種個人的觀點 ◎柯慶明
(刊載於新潮29期)
人類,按照某些文化哲學家的看法,他的特徵正在:他是一種使用符號
的動物。一套套的符號系統的建立,使人類成為一種文明的動物,不但能
和同代的他人形成一種極為複雜且微妙的合作關係,並且突破了「百代過
客」的「光陰」之限制,使他在承續前人所開展出來的用以溝通因而貯蘊
著一代代經驗與智慧的符號系統,且在運用它們添加上一己努力成果的過
程中,成為這幾乎就是意謂著「文明」的一套套符號系統的共同創造者。
因此學習如何認識且運用這一套套的符號系統,正是某種意義上成為「文
明--人類最終極合作的產物--人」的一分子的起點。其實我們上學校受教
育,所學的任何學科,學習的正都是認識且運用甚至改進這一套套特殊的
符號系統的能力。這些符號系統,有的是非語言的,例如:舞蹈、繪畫、
音樂、禮儀......在語言的符號系統裡,又有自然語言與專技語言之分。
前者如:漢語、藏語、英語、法語......,後者如:數學運算、邏輯系統
、物理定律、生物學、心理學,甚至某種意義上的政治學、經濟學、歷史
學、考古學上的術語......等。一套套特殊的專技語言的產生、累積、組
構與更新,正建立起一類類的專門學科,並且形成了這些學科的真實內涵
。自然語言的使命則更豐富,我們不但應用它們來從事某種程度的認知工
作,從大半的日常生活中的人與人溝通、思考、判斷,甚至我們還用它來
感覺、體驗種種的生活情境與情感境界。假如我們不嫌誇張的宣稱,透過
了符號系統的詮釋,人才開始和世界發生了關係,那麼絕大半的時刻,我
們和世界的關係都是建立在某一特殊的自然語言的詮釋上的。因此,能否
善用某一專技語言,可以決定我們是否能成為某一學科的優秀專家;但能
否善用自己的自然語言,卻足以決定我們能否過良好的生活。這裡所謂的
「善用」,當然不僅意指能夠符合某些特殊法規約的去使用語言,還包括
:能否應用蘊藏在該特殊語言系統中的經驗與智慧,能否應用該語言確切
的把握事物的意義,對情勢下適切的判斷,有效的與他人溝通。並且決定
自己單獨的或與他人共同的情感、態度以及行動的反應等等......。
作為一個中文系的學生,我們精神主要的花費在學習:認識且運用(甚
至可能的話,改進)這個我們現在稱之為「中文」的此一特殊的自然語言
(包括他的語與文)的符號系統上。我個人相信這個符號系統是絕對值得
費心去學習的。客觀上來說,一方面中文是現今仍在應用的歷史最悠久,
且使用人數最眾多的蘊藏著高度文明的語言之一。不但學會了、學好了,
就具有了足以與當代五分之一的世界人口互通訊息的能力:而且將近三千
年來民族生活所累積下來的經驗與智慧的蘊藏,也都成為可資酌取運用的
泉源。另一方面它實在是一極具潛力的語言系統,經由古代漢語、早期白
話等等的演變之後,在大量吸收了西方近代文明,各種新興學術與事業,
紛紛在中國逐漸成立的同時,中文在這五十年間正發生著急劇的變化、容
納、吸收且創造了大量的新語彙、新語法,充分顯示著它的綜合傳統與現
代、本土與外來的容攝能力。它顯然不但是一種具有高度文明蘊藏的語言
,而且是一種具有高度近代文明蘊藏的語言。如何與其他學科合作,更自
覺而有效的促進這一套語言的現代化、以便成為足以容受、表達現代知識
的現代語言,其實是專業學習這套語言系統的人們的一項非常迫切且深具
挑戰性的工作。從主觀上來說,中文畢竟是我們的母語,雖然我們還學得
了其他的語言或符號的系統。可是經過二十多年來的應用與訓練,它事實
上早已深入我們的神經系統而形成了一種我們用以真正去認識、感受且反
應世界的「器官」了。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當我們突然弄痛的那一剎那,
我們所不假思索喊出的,大概就是:「唉喲!」,而不會是「Ouch!」的
。如何好好跟自己的這個「器官」相處相得益彰的有效運用它,而不致成
為礙手礙腳的累贅,甚至是煩惱的根由,其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無論就
個人、就國家而言,都是如此。尤其這種符號系統,它不只供我們應用或
在應用時羈絆我們而已,更重要的,它是一種具有指引性功能的「器官」
,我們的語言貯備與應用習慣,而不僅是外在狀況,才是決定我們行為反
應的中樞。它使我們在情境之中獲致了選擇的自由,並且加上了精神的力
量。一句:「處變不驚,莊敬自強」或一句「大勢不妙了,我們完了!」
,加在同樣的一個情境上,自然就形成全不同的結果。在這知識爆發、訊
息過剩、種種精心設計的宣傳、廣告橫行的時代,如何良好的運用我們賴
以「收受--思考--表達」的符號系統,尤其是我們「溝通」所主要憑藉的
母語--中文,實在是一件非常迫切的問題。有人來注意這類問題,並設法
經由教育的過程增進國民在這方面的能力,就已經邁進了現代社會的當代
中國而言,格外是一件意義深遠的工作。
中文系的各個本科的課程,基本上都可以視為是一種進一步認識、運用
中文的訓練。但它們的性質、偏重顯然仍有不同。其中如:中國語文通論
、文字學、聲韻學、訓詁學、中國文法等課程,是偏重在對中文的各個層
面的構造性質、規約、與演變做系統的瞭解,可以說是比較偏重符號「系
統」的形成上的考察。另外一類課程則偏重在中文這套符號系統的「表達
」與「經驗」的豐富蘊藏之發掘。大部分教範文、講作品的課程,自國文
、歷代文選、詩、詞、曲選、小說選、戲劇選、文學性的專書,如詩注、
楚辭......,一直到史料性、史傳性的專書,如:尚書、左傳、史記、漢
書......大抵上都可以算在這一類裏的。此外另有一類,或許可以說是偏
重在對中文這套符號系統所蘊含的生活「智慧」的探討,例如:四書、老
子、莊子、宋明的理學......等等的課程。或許它們各有偏至,本身亦足
以各各自立為一單獨的學問,但就我們充分「認識」中文的立場,卻都無
可偏廢,必得如此方可把握這個符號系統全豹的一斑,而真正能夠充分「
善用」它,來幫助我們邁向良好生活的實現。
中文系的學生,除了「學好中文」的訓練之外,在達到上述目標的過程
中,必然會接觸到至少三種不同性質的特殊學問,一是有關語言的學問,
一是有關文學的學問,一是有關人文思想的學問,通常我們還得加上一般
文獻的鑑別、整理,以及有關歷史的學問。對於這些學問的專注,亦可成
就這些特殊學問的專家,通常這是研究所之後的目標。它的訓練,在今天
,恐怕亦不只是「精通中文」即可勝任的。語言學、文學批評、人文思想
的研究,甚至文獻、史料的整理,都有其特殊的專技知識,也就是說,從
事這方面的工作,尚需學習它們各具的專技語言方能著手進行的。這些各
類的專門學問各有各自獨立的價值,但從某方面說,卻並不必須人人去成
為它的專家的。這正如邱吉爾所謂的:懂不懂希臘文、拉丁文無所謂,但
一個英國人英文不好,卻是該打屁股的。因為希臘文在往昔的西方雖是每
個受高等教育的,人人都得唸過的古典課程,但那畢竟是「少數」專家的
事。但英文對於英國人卻是與生活攸關的眾人都得學好的本事。也許一個
中文系學生的最重要的責任,就在自己學好中文,同時培養出能夠勝任愉
快的幫助他人學好中文的能力。當然這必須包括對於中文,這套語言系統
的更深刻的構成性質的認識,應用方式的瞭解,以及蘊涵在其中民族所累
特殊的智慧、經驗、與表達的相當的體會與熟稔,更重要的它應用到實際
生活中的種種效應的意識,以及真正不斷去學習,並在練習中養成隨時改
進自己善用之能力的習慣。或許有意識的去養成注意且不斷改進自己在生
活上善用中文的恒久習慣,才是對於每一位中文系同學最基本首要的「功
課」。否則多如瀚海的書本,四年中我們又真能看得了多少?同時,在社
會情況與知識發展變化得那麼快速的今天,多讀一篇、少讀一篇等閑文章
:多記一點、少記一點其實無關痛癢的語言訊息,又真正有什麼分別呢?
我想,這真的是一個值得去好好想一想的問題:一個現代中文系學生的問
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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