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悼思 (8/25修正內文)
非RR文。
***
多年以前，她站在你面前，舉著右手行禮，掌心朝外四十五度，毫不猶豫的神情。
那日無雨。
多年以後，你站在她面前，舉著右手行禮，掌背微翻掩蓋傷痕，垂進帽沿的眼神。
今日無雨。
──您不是這樣說過嗎？身為您的副官，態度必須更加毅然才行。
紅赭色的眼睛看著你，流露出某種寂靜卻柔軟的東西。
──今天，不論換成是誰都會這樣做，您知道的。一個人的犧牲比兩個人更划算，
精於算計的您應該會這樣想吧。
她的微笑僅僅是唇角上揚而已，那雙堅定的眼神卻從未變過，永遠那樣無庸置疑。
──請不要忘記今天，請不要忘了您的理想。……請不要忘了我，和休斯准將，大
佐。請絕對不要忘記。身為我的上司，您的態度，必須更加毅然才行。
如果不是擔任著你的副官，她的工作態度與能力早就足以令她升遷到這個位置，但
今天你看著她碑文中嵌著的少佐兩個字，才真正第一次深深感到不值。
部屬們依照往常般在你身後一字排開，但某個位置的缺口卻明顯到你無須回頭也能
感覺到空蕩。
葬禮中，彷彿有人哭了，但你沒有。壓抑的抽泣沒有被你聽進去，只有一道聲音自
那夜後就縈繞在你耳邊揮之不去，但你實在記不清那是她將最後一枚子彈上膛的聲音，
還是另一枚散彈打進她心臟的槍響。只是這兩個聲音都令你記住了不同的影像，她沉默
卻又確實訴說了千言萬語的輕淺微笑，還有散開在靛藍衣料上的燦爛血花。
所以這就是上司與下屬最終的關係，部下還可以再有，長官卻必須是誓死保護的責
任。
你始終覺得她其實很逞強，也許那份深植在靈魂中的正直與堅貞不需懷疑，但是她
總是逞強地把溫柔的那面隱藏起來，就連最後都在你面前假裝冷酷，像個嚴格的老師般
告訴你什麼是犧牲，什麼叫責任，什麼是可以用生命換取的絕對代價。
她逞強的幾近嚴厲，殘酷的幾乎冰冷，決絕的近於冷漠──對於她自己僅有的唯一
生命。
那夜，她沾上鮮紅的柔和金髮在你面前緩緩倒地，一攤流動的血液迅速蔓延，顏色
刺目到令你手上的傷痛入骨髓。
──既然這是最後一次，那麼我就直言了，請恕我無禮，但您的溫柔實在太不必要
。請不要將它放在特定的幾個人身上，這樣做是毫無益處的。這是下官給您的最後一個
忠告。
──那麼，妳到底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人呢？看著部下在眼前死去也無動於衷的人
嗎？如果能成為那樣的人，那麼我又何必擁有那樣的目標？
這個問題你還來不及問出口，所以始終都沒有得到答案，但或許答案你早已了然於
心，只是覺得可笑無比。
難道不是嗎？你自認這條道路最終會走向某個夢想中的美麗結局，但在實現你這龐
大野心的過程中，卻要用無數殘忍的事實與鮮血灌溉。即使你早就知道，但真正來臨時
，你又覺得這些死亡來得太早，雖不至於措手不及，但也足以令你駐足猶豫，為這一切
損失慘痛的代價。
代價。但這是否符合等價交換？稱號為鋼的那個孩子曾經對你說，其實世上並沒有
所謂的等價交換，因為他在那個能夠腐蝕人心的異境裡得知了什麼是真理，鍊金術師的
等價交換其實非常粗糙，這世間真正細緻的流動是現在的你們無法掌握之物。
這個世界上沒有等價交換，但是說服你的並不是愛德華的證詞，而是你眼前這坏冰
冷的黃土，是被埋葬於其中，永遠不會再督促你，追隨你的她。
那個逞強的幾近嚴厲，殘酷的幾乎冰冷，決絕的近於冷漠的她。是的，她實在太過
冷酷，毫不可惜地利用這場死亡悲劇來告訴你什麼是犧牲，什麼叫責任，什麼是可以用
生命換取的絕對代價，什麼是沒有資格後悔回頭。
時至今日你才知道她的覺悟是如何深重，得知到這點的你，突然感覺到身體裡有什
麼正猛烈地抽痛著，即使黯淡的神色平靜如昔，被你壓在帽沿之下。
但你很清楚她的遺言只會是一種奢求，因為如果你能用冷漠的眼睛看這一切，那麼
那個理想就從不會存在，所有的逝去與犧牲亦然。
……明明妳自己也無法做到，卻這樣要求我，果然是以嚴厲聞名的副官啊。
葬禮從開始到結束你都沒有動作，直到遞補你副官職位的青年少尉將其餘同袍遣走
，然後站在你肩旁徐徐點起煙，讓辛辣的煙味滲進你周圍的空氣中。
「大佐，已經起風了，小心感冒。」
「你去車上等我吧，哈博克。」
接受長官命令的哈博克卻沒有反應，就站在並不在意他存在的你的身旁，時間長的
足夠讓一支煙燃燒殆盡，然後你再度聽見他的聲音。
「中尉曾經告訴我，她會為了保護您而扣下扳機。即使槍管指的是自己，她也毫無
猶豫。」
「……是嗎？」
「她沒有和我解釋太多，但我相信只要是她的選擇，無論針對的是什麼事，都應該
不會有錯。您覺得呢？」
「……大概吧。」句子的尾音微弱，你覆在帽子陰影下的神情誰也沒有看見。
關於她的選擇與她所追隨的那個夢想，你很清楚，她透過你所看見的那條道路的終
點──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選擇和你同行。即使這是一條充滿荊棘與陷阱的道路──
不，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的眼睛裡從未有過任何猶豫，那份早已覺悟的決心從未動搖。
所以你早就沒有資格後悔，這條路不容許你那樣做，因為那些讓你走到今日的犧牲
與鮮血，那些靈魂堆積成的基石讓你走到今日，倘若你回頭，那就是將它們踩在腳底下
毫無價值地踐踏。
「這是霍克愛這輩子最大的賭注。」
你有些驚異於哈博克這樣直呼她的姓氏，而他持菸的手緩緩垂下，像是有什麼東西
也隨著那微弱的火光逐漸殞落。
「如果您讓她輸了，那才是最不可原諒的事情，不是嗎？」
──那麼，妳告訴我我該變成什麼樣的人吧，霍克愛，妳要我記住妳，又同時要我
冷酷，這是否太過自相矛盾？
你笑了。
「為我做個見證人吧，哈博克。」
「……是？」
「她的遺言是叫我不要忘記她和休斯，還有不要溫柔的像個笨蛋。所以今天，在她
和你面前，我決定慎重地，將這兩件事放在心裡。」
哈博克嗤了一聲，你聽見他小聲地說著，大佐哪裡溫柔了，她八成真的神智不清……
「哈博克，這句話我只說一次──對不起。」
「您是針對哪件事呢？如果是關於中尉，那麼我絕對不會接受。」
那是她的選擇，對任何人說抱歉都會是種侮辱，因為這種死亡理當莊嚴。
「不，是要麻煩你以後做我的副官，」你斜瞥著哈博克，「也許會死喔。」
「有您這種上司本身就是一種比死還痛苦的事了，我哪還需要害怕那種事情。」
哈博克舉起手，指間的煙頭卻早已焦黑，於是他咬住濾嘴，手卻蓋住眼睛，「不過
，就這樣死的話，應該也會很榮幸地，被您記住吧。」
「的確很榮幸，真懷疑你有沒有那種資格啊。」
「不管怎樣，不要忘記她就好了。」
「如果不忘記她的話，以後，還是會像個笨蛋一樣，所以，其實很讓人為難呢。」
「那您打算怎麼辦呢？」
「這個，在你為我而死的時候，盡量不要去阻止你吧。」
哈博克口中的煙蒂掉了。「……難道她不那樣說，您就會阻止我嗎？」
「在她面前這樣說不太好吧。」你忍不住笑了。
「我想最好的方法是，在我說不要阻止我的時候，才不要阻止我比較好。」
「這樣一切又回到原點，因為她就是那樣做的。」
「不，換了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會那樣做，所以，請你不要動搖。」
──請不要忘記今天，請不要忘了您的理想。……請不要忘了我，和休斯准將，大
佐。請絕對不要忘記。身為我的上司，您的態度，必須更加毅然才行。
必須，更加毅然才行。
「我知道了。」
緩緩地，你舉起右手。
多年以前，她站在你面前，舉著右手行禮，掌心朝外四十五度，毫不猶豫的神情。
那日無雨。
多年以後，你站在她面前，舉著右手行禮，掌背微翻掩蓋傷痕，垂進帽沿的眼神。
今日無雨。
多年以前，那是她成為你副官的第一天；多年以後，那是你對她做的最後一個承諾。
你凝視那刻著Riza．Hawkeye的墓碑，行禮，在無雨的午後，你離去的腳步沒有絲
毫猶豫，恰如那個被默許在心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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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准佐」（准校）這個軍階，上尉升職後是少佐（少校）。
在此感激冰糖葫蘆樣的指正。<(_ _)>
※ 編輯: Esot 來自: 61.223.53.170 (08/25 18:41)
※ 編輯: Esot 來自: 61.223.53.170 (08/25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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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40.100.197 09/03, , 4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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