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老爸食道癌畢業六年後的回顧

看板Anti-Cancer作者ykheger (Dave)時間6年前 (2019/11/21 14:17)推噓34(34推 0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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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排版請見諒無意間發現ptt居然有這個版，就藉機會和大家聊聊身為癌症家屬的心路歷程因為時間已經蠻久了，加上當時後其實年紀還很小只能憑印象寫出來了，很多名詞並不專業，因為年紀小也沒去求證過，大家就當閒聊看看即可會寫這篇的原因是想看看自己到底還記得多少，和老爸一起走過的路，當成是抒發文長慎入！！！ ——以下正文開始大約12年前，也就是2007年當時候老爸意識到吃東西都時候會嘔吐，常常吃了一些東西之後馬上抱著垃圾桶把剛剛吃下的全部吐出來。當時候到小醫院去檢查結果是胃食道逆流，開了很多藥，醫生說這種藥要持續的吃，長期的吃才會有痊癒，所以一開始老爸吃了並沒有明顯改善，不過醫生說過要持續的吃，所以才不以為意認為可能是吃的時間太短吧！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下去，老爸因為吃的食物越來越少，身體也就越來越瘦，體力也日漸變差，親戚建議說到大醫院去檢查看看吧。檢查過了幾天，有天我無意間聽到媽媽和親戚在說電話，而我聽到那句關鍵字「醫生說食道上面長了一顆瘤。」瘤？那是什麼意思，是說老爸嗎？當時才10.11歲的我當然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看媽媽的神情我大概知道事情可能不單純。後來很自然的老爸住院檢查。還記得當時候在住院治療期間，聽到親戚們的談話說，診斷的結果出來之後，主治醫師（據說是胸腔外科權威）把老爸和家屬支開後，告訴家屬說「你們把能夠決定後事的人找來吧！」很顯然醫師不願意接受這顆燙手山芋，當時候我才知道這種病叫作食道癌第二期。儘管這是治療率非常低的疾病，貴為醫師怎麼能夠就這樣放棄治療，一再打擊病患家屬！其實這真的很可惡！對於面對醫師直接宣判死刑，無奈又無助的家屬也求助無門，之後在政府醫療機構擔任高層的親戚得知這件事之後就打了一通電話給了醫院院長，隔天就到醫院探望老爸，這名主治醫師收到親戚來的消息就趕過來了。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他是這麼說「您要過來沒有事先通知，不知道您要來，不然我去接您就可以了！」就這樣主治醫師開始了全力治療老爸的打算。（這些絕對是真人真事XD不是八點擋哦～～）老爸開始化療了，從原本的70多公斤鮪魚肚，瘦到40多公斤的鼻包骨，當時候老爸總是調侃自己現在全身都是肌肉，還會擺出健美姿勢逗我們孩子笑。「真好笑阿，感覺老爸的病很快就好了。」老爸化療的期間媽媽要到醫院去照顧他，家裡剩下我和姊姊兩個人，一個小學五年級，一個六年級。回到家吃完媽媽準備的晚餐之後，家裡沒大人了！一口氣玩了整晚的電腦遊戲。這種感覺真好！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當時候媽媽有交代，每天晚上睡前要和老爸通個電話。其實一直以來我和老爸之間的關係就像爺們，即使我只有10歲，但是沒辦法說出太親密到話。某天晚上洗澡前播了通電話給老爸「喂，爸，恩對啊，要去洗澡了，恩，早點睡，晚安。」脫光衣服走到浴室照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臉，開始表情逐漸猙獰，眼淚流了下來，這是我在老爸病後第一次哭，我不敢出聲音，我怕被外面的姊姊聽到，但又止不住情緒的掩著嘴巴，就這樣我足足哭了10多分鐘。我才發現愛我一直在忍耐，我不敢讓同學知道我老爸生病了，我不敢讓他們知道放學後我是獨自和姊姊在家，或是到鄰居家吃晚飯。我怕他們欺負我、笑我，甚至是同情我，所以我一直保持樂觀，我騙了同學，連自己也騙了。10歲時的我其實不太懂事，卻也很懂事。醫師說腫瘤已經縮小到可以手術移除的程度了（好像是有用電療縮小腫瘤），開刀的過程大致上是這樣：把食道和1/3的胃拿掉，切一段小腸來縫在胃和喉嚨上替代食道。手術過程應該是10或是12小時（忘記了，反正很久）。手術當天全家人都在手術室外面等候，看著螢幕上面不時跳出某O某手術中，有別於八點檔的手術期間那樣的緊張，等待過程非常非常漫長，真的很無聊，很多家屬人都在那邊睡著了。手術結束後主治醫師把我們叫到手術室門口，用很疲累的表情和很喘的口氣告訴我們手術基本上很成功，目前已經在進行縫合了。太好了，雖然你當初不想救我爸的性命，不過我還是很謝謝你高超的醫術，讓老爸多陪了我們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看見爸爸被推出手術室往恢復室移動，在病床前頭的護理師還不斷的壓著手動幫浦（應該是幫助呼吸的吧），看見這一幕心裡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一方面是慶幸手術成功，一方面則是心疼老爸躺在病床上昏迷的這幕。轉到加護病房之後，醫生說老爸恢復的非常快，明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當時候到加護病房探望時，真的感覺老爸像死者復甦一樣，從一個病懨懨的人恢復到可以和我們有說有笑，老爸以前喜歡和我一起看火影忍者，當時還笑著說自己體內有九尾查克拉，所以療傷比別人快。即使當時全身插滿各種管子，病床邊有這種儀器和血袋，還是不忘記自己必須笑笑面對。轉到普通病房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出院了！老爸說他自己是鋼鐵人，因為肩膀上埋了一個人工血管，而且他說朋友問他為什麼身上那麼多個傷口？他會說子彈打的阿！又沒什麼，現在還不是好好活著。幸福快樂，就像從前一樣的日子大約過了1.2年開始有些狀況。有次複診後發現是阿老爸的腫瘤復發了，位子是在脖子而且緊緊的貼在大動脈上面，醫生建議不開刀，因為手術風險非常高。於是開始用電療控制腫瘤繼續長大。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因為電療的副作用導致老爸的脖子非常乾燥，而且會疼痛，一連串的影響伴隨著食道、喉嚨、聲帶，其實都伴隨著電療慢慢萎縮。老爸又慢慢的開始不太能吃東西，身體也越來越瘦，只能吃點流質食物補充營養。因為營養不良老爸有貧血的問題，有次老爸半夜起來上廁所，或許是因為起身太快導致頭暈，一跤摔在地上蹦了一聲好大聲，驚醒的我還沒清醒過來，趕緊去把老爸扶起來。那時正值基測之際的我身負好多種壓力，那一夜我在棉被裡哭了好久，我開始意識到老爸真的越來越弱了。因為媽媽開店做生意，爸爸體力不好騎車其實不安全，當時候才15歲的我就常常騎老爸的機車載老爸去醫院回診，每次老爸總會說陪他到外面抽菸。這是我們唯一獨處的時候，靜靜的坐在醫院外的石階長椅上，什麼也不說，我就看著老爸吞雲吐霧的樣子，心想一看也看了10多年，真希望能一直看下去，心裡面很清楚，時間是不等人的，好好和老爸過最後的每一天吧。沒錯，我說的是「最後」，其實就在老爸癌症復發時我就已經做好心裡準備，老爸可能還能陪我們的時間不長了。其實我早就上網查過資料，食道癌的存活率在5.6年後非常非常低。為什麼不阻止老爸抽菸？因為我希望老爸能做他喜歡的事直到最後，就只是這個簡單的理由而已。這也是老爸自己的決定。還記得應該是2012年，當時候的我專科一年級，某天半夜老爸突然發高燒，但又堅持不到急診去，全身又抖的厲害，面對固執的老爸我們只能幫他不斷的蓋棉被。那夜我幾乎沒睡，一直都是闔眼又驚醒的狀態，直到早上4.5點時看到老爸睡的安穩，才睡著直到6點起床到學校去上學。在最後的這一兩年老爸的病情惡化的非常快，包括脖子因為電療的灼傷，食道漸漸萎縮無法進食，聲帶也嚴重被破壞，導致老爸發不出聲音，只能用氣音說話，這樣德老爸開始不愛說話。我們也常常聽不清楚他說的要他再說一次，但這樣對他而言非常辛苦，也因此老爸變得脾氣不太好。最後的這一年，感觸非常多，老爸因為營養不良常常進出醫院只為了打營養針。體力不好的老爸因為長期姿勢不正導致頸椎退化，開始駝背而且沒辦法把頭抬起來。這時候的老爸時常都只有40公斤出頭。一直以來老爸都是家裡的司機，因為開車技術是親戚朋友公認的好，直到老爸說，他已經沒有力氣開車了。心真的很酸，一直不忍心看著你憔悴的模樣，卻又無能為力。老爸，很想幫你，可是我沒有辦法。某次老爸又例行性的到醫院打營養針，只是這次醫師說必須住院幾天，讓體力恢復了再出院，因為老爸真的太瘦了，許多事情都沒辦法完成，例如站立。五專時候的我每天放學時間比較晚，因為還要坐約一小時的火車才到家。當時候的我專二，爸爸住院中，回到家時媽媽和姊姊都在醫院陪爸爸。打來了，是視訊通話，打開鏡頭好開心！老爸老媽和姊姊都笑咪咪的，老爸變胖了，看起來很有精神，看來營養針真的非常厲害阿。過了一天又一天，老爸說他想出院了，媽媽說最近老爸都會吵著要回家，而且會非常生氣的垂病床等等的。但是以前住院住很久也沒有發生過這種情形阿！就在一天晚上，老爸打電話來了，接起來老爸叫了我的名字，非常勉強地用氣音說「等下來載爸回家吧，好嗎？」其實我非常錯愕，老爸為什麼會有這種要求？而且病人也不是能說回家就回家的。心想應該是爸爸真的很想回家了吧。我應付的回了幾句「好啦，好。」掛斷電話媽媽打來說老爸想家了叫我和老爸說好打發他就行。沒想到這個諾言沒機會實現了，隔天早上不知為何就剛好身體不太舒服，想說晚點去上學吧。七點多剛要出門的時候媽媽打來了。「爸快不行了，趕快來醫院。」當時候的我腦袋是一片空白的，這是什麼意思？爸快不行了是什麼意思？叫了計程車，到XX醫院。路程很安靜，像平常一樣，其實沒想什麼事情。「這一天到了嗎？」只是腦袋不停重複這句話。醫院到了，付了車子，內心平靜的到了病房門口，看到親戚一個個拿著衛生紙不斷的擦著淚水「兒子來了，大家都出去吧」進到病房，老爸其實像睡著了一樣，帶著氧氣罩。我說「爸」，也不知道聽不聽的到。看著爸爸的頭、手、腳。還好你走的時候身體是好看的，這一天終於到了，只是沒想到是今天，明明醫生說你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和老爸說「我來了」的時候就哭了（其實打到這邊也哭了XD)說了一些心裡話，摸了摸老爸的臉，從來沒有好好的摸過，也是最後一次了。當天的情緒並沒有非常大的起伏，也是老爸走後到喪禮結束，唯一掉眼淚的一次。老爸的走雖然不捨，但非常慶幸老爸可以不用在飽受病痛的折磨，雖然患病六年來，您從沒說過一次苦，但我相信拖著這副疲憊的身體，真的很累吧！至今距離老爸患病已經12年了，過世也已經過了6年了，時間過的真快，雖然沒有機會在你身邊長大，但我相信你一直看著我們吧，22歲了，畢業了，穩定的工作，真想讓你看看我的女朋友和我新買的車子，你應該會有興趣。想念你！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8.166.125.4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Anti-Cancer/M.1574317050.A.4BD.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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