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39
從家裡出發,搭著咻咻前進的自強號一路前行,到台北時華燈已經初上。
我拖著和行李一樣重的,不甘願收假上課的心情,殆欲斃然地回到宿舍。走
上五樓,還在樓梯口喘氣,便看到韶如從房間探頭出來左右張望,最後,將
焦點聚集在我身上,很興奮地用力招手,示意我快點過去。
「芷葉,電話!」韶如甜甜一笑,將話筒遞給我。
我不明就裡地伸手接過,「喂」了一聲。
「芷葉,出來一下。」有個男生說。
我頓了幾秒,才認出松鼠的聲音。
「什麼事啊?我剛回到台北,連行李都還沒放好…」
「你出來一下,我現在在你們樓下的福利社,有話跟你說。」松鼠平靜
地補充:「跟端木學長有關的,很重要的事。」
「我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關心端木學長的事?正想這麼說時,松鼠「喀嚓」一聲掛掉
電話,切斷了我的問句。無奈的心情泉湧而出,我默默將行李扔在房間裡,
下樓去,找到正坐在福利社外面沙發上,喝飲料、看電視,狀甚悠閒的松鼠,
把我的疑惑講完。
「為什麼跟端木學長有關的重要的事要找我?」
「因為造成他困擾的人是你。」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垂下眼瞼,想要辯白,聲音卻不由自主
地,越來越輕,越來越低。
即使不看松鼠,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定定凝視著我,銳利的眼神像籠罩
天際的烏雲一樣,沉甸甸地壓在我身上,彷彿下一刻,就要打雷下雨。
「我已經很努力不要表現出來了啊;我已經很努力不要出現在學長面前;
我已經…我已經很努力…告訴自己不可以喜歡他…」
「所以你也是喜歡端木的嘛。」
我猛然抬起頭來,正對上松鼠笑吟吟的臉。不等我開口解釋,他搶著繼
續說:
「端木聰明一世,最後居然栽在你身上,你知道嗎?他心情不好,已經
連續考砸三、四間研究所了。」
「他因為我心情不好?」我愣愣反問:「怎麼可能?」
「我沒有說他是因為你心情不好喔。」
松鼠說話反反覆覆,聽得我滿腹疑問,頭大不已,卻又很渴望多聽一點
資訊,因此只有任他繼續。
「我說的是:他從你不去系館之後就開始臉色很臭,講話冷到可以急凍
人。我們躲他都來不及了,誰知道他為什麼心情不好?有可能是考研究所壓
力太大,有可能是喜歡的女生遲遲不曉得他的心意,有很多可能呀!」
松鼠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串,我只知道自己聽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但這
件重要的事卻是那麼不真實,直到我咀嚼消化完他話中玄機,還是不能相信。
有可能嗎?那個讓學長心煩意亂的人是我?那個讓學長手上胡琴悠悠唱
出「若事與願違是必然的苦惱,何必費心將你忘掉」的人,是我?
端木學長喜歡的人,是我?
可是我怎麼都不知道松鼠跟學長熟到這種程度呢?
「我該走了。」松鼠大概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看我發呆想心事上,只見他
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又說:「對了,端木最近不在系館讀書,
改去總圖的二十四小時自習室閉關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我也站起來,和松鼠一起穿過連接福利社和宿舍大廳的彎曲走廊。
走廊上昏黃黯淡,道路依稀,但走廊另一邊的公館街頭卻是另一幅閃耀
絢爛的景致,忽然我奇妙的覺得,人生果然可以稱得上「柳暗花明又一村」。
幾分鐘前我還走在一片夜色中,然後松鼠的出現為我的夜晚點亮許多燈火,
現在,雖然還是晚上,但已可以看到亮如白晝的萬家燈火。冬天到了,春天
便不遠;子夜過後,破曉也不過轉眼之間。
「芷葉。」站在大一女生宿舍門口,松鼠準備離開,卻又轉頭對我說:
「你自己好好斟酌、考慮,好嗎?」
雖然不太明瞭他所謂的斟酌考慮是什麼意思,我還是點點頭。
「不管別人怎麼樣,先確定好你自己的心意。」他神色鄭重地囑咐:
「永遠記得,懂得愛自己的人,才能夠去愛別人,也才能在別人不愛你時,
全身而退。」
我點點頭,將他的話打包放在心上。然後目送他走向宿舍前永遠亂停成
一堆的腳踏車陣裡。
路燈照著松鼠,他的影子瘦瘦長長地映在灰黑路面上,那一刻,我覺得
他不是和我同齡的同學,簡直是跟端木學長或毛豆學長一樣的成熟大人。
懂得愛情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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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一天 我忘記你
那我一定先忘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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