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菊中心] 東土 12-5 (微R-18)

看板APH作者 (akashi)時間12年前 (2012/07/13 08:23), 編輯推噓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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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的注意事項= 正經向/偏歷史衍生 這段字數長到很恐怖的地步,故分成12-4 & 12-5兩回,請一起觀賞 :) 王耀終於重出江湖啦~~>< 本回有部分菊&耀君CP & 微量R-18劇情(不明顯),不能接受此配對者請慎入 本文與現實國家、政府、軍隊沒有任何關係 <_ _>     ※ 甜美哀傷又驚濤駭浪的大正時代,在即將來臨的第十六個正月前夕、隨著天皇謝 世而突然拉下帷幕。攝政皇太子順理成章地繼承大統、改元「昭和」,然而象徵 新時代起始的昭和元年只持續了短短七天,又匆促隨著正月到來而改稱昭和二年 (1927)。本田菊原本打算過年後要重返朝鮮完成未盡任務,此時也不得不取消 計畫留京待命。 值得期待的嶄新紀元並沒有為帝國帶來相應好運。早春三月肇因於財政大臣失言 而引發的連串金融風暴、狠狠重擊日本災後的蹣跚經濟;與此同時、正深陷於「 北伐」內戰的中國南京又爆發數起針對外僑居住地、包括日本租界的軍事暴動, 對手忙腳亂的上司及國會來說無異火上加油。 內憂當頭顧不得外患,加上現任上司在外交上的保守政策,日本此次一改過去的 張揚、隔海冷眼瞧著英米兩國趁此次動亂對中國大加勒索。 原以為就此底定的情勢、在不到一個月之間又發生讓許多人始料未及的變化。四 月中、堅持保守外交的首相若槻氏因國內金融問題辭職下野,新首相田中氏則奉 行與先前完全相反的積極外交政策,派遣一支軍隊移師山東待命、以收威嚇之效 。 此次行動僅持續三個月即撤軍,從結論來說終究是雷聲大雨點小、象徵意義遠大 於實際成效,然而菊心裡多少有些慶幸。 與英米同步對中國採取軍事行動,一方面可說是對西方示好,同時也是向中國表 態,日本可以收斂鋒芒不主動去爭、但也不會輕易讓出這些年來在東方經營的成 果。現在的日本不能賭,特別不能放掉在中國耕耘多年的寶地。小缺口必須立刻 補上,一旦讓缺口擴大,極可能因此一發不可收拾、全盤皆輸。 話雖如此,瞬息萬變的中國南北勢力消長與日方的對應,又屢次朝本田菊意料之 外的方向發展。 昭和三年(1928)四月末,首相再次派軍進駐山東濟南、原是打算以「保護僑民 」的名義制衡白熱化的中國內戰,混亂中卻擦槍走火、將單純的內戰餘火煽成中 日兩方的準國際戰爭。進退兩難的日本中央還在猶豫該就此順勢強壓或節制收手 之際,隨後發生的元首暗殺事件又將日本推向無法辯解的窮境。 當時的奉天軍領袖兼北京政權元首張作霖元帥,在內戰末期失利撤回滿州之際, 其乘坐的列車於瀋陽附近遭爆炸攻擊而殞命。種種線索均將行兇者指向當時駐紮 滿州的日籍關東軍團,正苦惱於西方輿論指責的日本、因此事而在外交泥沼中更 加寸步難行。 電報信函在本田菊氣憤而微微發抖的手中反覆被揉皺扭曲。事情發展至此,即使 是喜好強悍風格的菊,也無法昧著理智無條件支持關東軍的獨斷行為。在還未穩 定的新地盤上,針對舊勢力的適度壓制確有其必要、但毫不瞻前顧後的衝動脫序 只會招致更大的反彈、甚至使己方全盤皆輸。 他仰頭深吸了幾口氣,將信函攤平收好,決定在上司得出結論之前暫且袖手旁觀 。不論內部如何傾軋,對外的表態總不能因此混亂、平白讓人鑽了空子。 對主事者的處份拖延了將近一年仍無法定案,而在這其間,滿州及奉天軍的歸屬 問題卻以日本亟不樂見的方式迎來尾聲。繼承奉天軍領袖的張學良一反先前與日 本配合的迂迴策略,主動放低姿態與南方政府謀合、同時並極力與日方勢力畫清 界線,使分裂多年的中國達成形式上的統一。雖說滿鐵最終仍保住了其在滿州的 根底,但多年來辛苦打下的基礎仍免不了大受損傷。 而東京一方對此暗殺事件主事者的處置,在陸軍軍部強烈干涉之下,最終只將幾 名主事者調動降級作罷——從另一方面來說等於是默許關東軍的獨斷行為、也無 視了由於此事件使得日本大幅降低在滿州影響力的慘痛損失。最大的受害者反而 是菊的上司、也是現任首相田中氏,他因輕放肇事軍人而受到天皇斥責、因而不 得不率領內閣總辭下野。 看慣軍隊作風的菊對此結果雖不意外但難掩氣惱,相對卻也十分佩服張少帥的果 決與對民族的強烈向心力,能擁有此等子民的王耀何其有幸……菊無奈地苦笑。 駐外軍團陽奉陰違、自作主張的違紀行為固然不可輕視,但既然上層已決定大事 化小,菊也不便再對此事表態,只私下對副官感嘆、難得的好天氣似乎隱隱有變 天的趨勢。 準備迎接昭和五年(1930)的日本才剛從一連串軍事外交上的不利中勉強脫身, 海洋另一邊的米利堅也沉浸在經濟破綻崩盤的冬季暴雨之中,東西大國一時都陷 於再無餘力隔海示威的窘境。待事件餘波漸息,本田菊又向新上司提出重返朝鮮 視察的請求。 其實出訪朝鮮只是藉口,菊依然不放棄借道朝鮮北境、進訪滿州的念頭。即使在 東北投誠中央之後、留駐滿州的日本人也連帶陷於微妙的不利立場,但他對滿州 ——或是對於統一滿州之中國新政權的興趣反而更加高昂。 知己知彼才能更精準地計畫下一步策略,與其待在東京官邸等著外來情報,菊更 想用自己的眼睛親自見識當地。雖然那時關東軍團自作主張捅了大紕漏,但只要 日本不願就此放棄二十多年來在滿州紮下的根基,上司就沒理由阻止自己出行… …菊如此盤算著,果然在半個月後得到了上司的許可。 過完心事重重的新年,菊又帶著副官重訪朝鮮。花了一點時間依序解決掉必須任 務之後,他沿著鐵道從安東再次進入滿州,先北上前往奉天停留一會,再沿路南 下至旅順租界。雖說此次出行不能如上回一般張揚,但一路上謹慎隱藏身分、倒 也沒出什麼意外;然而菊想從旅順搭船前往對岸山海關區的提議卻被租界的官員 勸阻。 對方除擔心旅途安全以外、更質疑菊此行的目的何在,畢竟該區雖鄰近滿州邊界 ,但同時也是進入北京的門戶,以本田菊的身分來說太過敏感。官員的擔憂有其 道理,畢竟本田菊一旦在此地出事、他們首當其衝得負起全責;就連一向聽令於 他的副官也不贊成,然而菊依然不改其意。 菊不否認他堅持此行的私心遠大於實際需求。越過這片短短的海峽便是久俱盛名 的山海關。作為歷代中原政權的門戶要衝、兼為中國近代史上幾次大戰的轉捩點 ,菊一直非常渴望親自造訪該地;更何況此時日本在滿州的影響力明顯減弱,如 果他放過此次機會,下回或許連滿州的土地都難以踏足。他費了一番口舌、終於 說服當地官員同意放行並代為安排交通。 船隻從旅順出發不過半日便抵達對岸。在訪視當地日籍駐軍營區之前,菊首先避 人耳目悄悄前去山海關的高大城牆附近駐足。厚重石牆上的缺口與幾幢半塌關樓 、還記錄著過去各國聯征義和團時的炮擊痕跡。當時本田菊跟隨的小隊是從天津 上岸直往北京、並未涉足山海關戰場,因此幾乎是初次到訪的菊饒有興趣地在此 處徘徊不去、沿著塌頹卻仍屹立的城牆漫步。 據說此地有個別名「老龍頭」,象徵其為萬里長城起點的特殊地位。口銜珍貴海 珠、面朝日出之地、傲然盤踞東海之巨龍,即使承受了猛烈的炮擊火焚而變得殘 破,高牆仍然兀自聳立、沉靜目送著一代代生死交替。 簡直像極了王耀。總是驕傲不屈的中國意識,即使在當年最脆弱腐朽的時候依然 昂揚著頭、不願認輸。就像那高傲的龍.即使筋骨盡碎血流成河,他依然強撐著 最後的傲氣登高俯視,彷彿他眼中作為敵手的自己仍然是千年前那個任他玩弄於 掌中的稚兒。 真不甘心。菊貼著石牆的手心沁出了微汗,石牆粗糙的表面在掌心刻蝕出綿密而 細小的傷口,但心思被那人滿佔的菊根本無暇顧及疼痛。汗水混著血絲在石壁印 上深深淺淺的水漬,不一會兒便被海風吹得不留痕跡,就像自己在那人心中一般 ,無論己方多麼在意、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拂過耳畔的一陣輕風。 菊在當地停留了兩天。礙於身分不能曝光,他的行動範圍也備受限制。準備返回 旅順之前,他又回到長城古樓一帶徘徊散心。 自己只能走到這裡了嗎?他抬頭望著上方破碎的高樓砲台、以及延伸石牆的凹凸 缺口。跨過這處城寨、離開滿州邊界就是中原黃土,再越過高原河谷即是那人所 在的古都……不,那人早已隨著新政府南遷,行至離自己更遠的地方。 行走半日仍意猶未盡、隱約感覺到的追隨視線更讓菊心思不定。或許只是連日疲 累而多心了,他喚來在不遠處等待的副官打算回去,恍惚間卻聽到有人喊住自己 。 菊回頭四處張望了一下,遠處除了幾名駐守當地的異國士兵之外並無任何熟悉身 影,緊接著他又聽到絕不會混淆的喊聲。 「日本!」 除了隨行從者,此處理應沒人知道他的真身。菊有點緊張、同時心中浮起的熟悉 感令他渾身顫慄。他仰頭看去聲音之方向,果然見到刻印於記憶中那個熟悉又恨 不得忘記的身影。 「日本。」站在城牆上的中國——王耀向他揮手,面上一派輕鬆怡然、彷彿是出 門閒逛時偶遇故人一般隨意。菊雖然不能否認曾經私心期待過,但在意想不到的 時地遇見對方、他的心思瞬間紛亂如麻,連鎮靜地打招呼都無法完成。 由於兩人距離很遠、對方刻意提高音量,溫緩而高亮的話聲清楚傳來:「你難得 過來,不讓我招待一回就要回去了嗎?」他右手高舉起瓷質酒甕晃了晃、招呼菊 過去一聚。 菊沒有猶豫太久便提腳往城牆階梯走去。副官追上來勸阻,反被菊要求對方在城 下等自己。菊深知王耀不會耍小手段……沒人比自己更了解那個人,雖然此處算 是他的地盤,但以他的謹慎與傲氣、絕不會在這邊當眾給自己難堪。 踏上石階、抵達比車道還要寬的綿延高牆,前方一身絳紅色唐衣的王耀轉頭與本 田菊視線交會,不顯波瀾地沉靜一笑:「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面還是在法蘭西那 時候吧?」 這麼說來自從巴黎和會一別以來,轉眼又過了十多年。菊同樣不動聲色地微笑回 應:「原本以為先生會待在南京,如果早知道您也在此處逗留,我一定會親自上 門拜訪的。」 對方扯了扯嘴角,對他的客套說詞不予置評。「罷了罷了,你特地大老遠跑來好 幾次,要是我再刻意躲著不見,只怕滿州都快要被你踏平了呢。」 被戳破私心的菊有點赧然。王耀沒讓他再找藉口辯解,又舉起手中酒甕邀他對飲 。遮住日照的城牆一角擺了簡單的榻席與兩只酒杯,簡直就像特地備好迎接他到 來似的。菊客氣接過王耀替他斟滿的酒杯卻未喝,而是略帶漠然與好奇地看著對 方:「沒想到在下還有榮幸接受您的款待。」 「來者是客嘛,不過換成西方那群傢伙可就沒這份幸運了。」骨節分明的手指持 著同樣的酒杯自斟自飲:「不瞞你說,其實我一直很想跟小菊你這樣對飲一番呢 。」王耀噙著一抹淡笑說完,又伸手催促他快點喝酒。 既來之則安之,自己總不至於被他比下去。菊淺嚐一口杯中物,辛辣的醇香讓他 有點嗆口:「我以為你一定很恨我吧。」 「這還用說嘛。」王耀挑眉:「當年我真是恨死你了,尤其是太和殿一別之後。 」他的手指在半空的杯子邊緣摩挲:「不過都過去這麼多年、再怎麼生氣也漸漸 消了。雖然當年我確實很意外、連你也與西方人聯手……不過我的心胸可是很寬 大的呢,不會抓著年輕人一時熱血犯下的錯誤反覆翻老皇曆。」 本田菊剛喝下的一口酒差點梗在喉頭嚥不下去。「要論年紀的話,西方那些傢伙 只怕沒人比得過我。」 「論年紀他們不如你,但作為真正國家的歷練、你倒真的比不上他們。欸,小菊 你別不承認,你倒自己先想想看。」對方的眼角掩不住戲謔:「貴國幾百年來關 上門在自家小打小鬧、連皇帝大人也沒改朝換代過,某一天卻模仿起那些欺負你 的西方人一樣舉起槍砲、拿離得最近的我當靶子耍。」 他刻意停頓一會,又偏頭瞅著菊一逕地笑:「沒有真正嚐過落敗滋味的年輕人, 就連下手也不知道哪時該輕、何時又該重。明明當時一心要送我上西天、最後關 頭卻又臨陣縮手,事後還因此悔不當初……真是愚昧。」 菊低頭捧著酒盞遮住半張臉。還說他不記恨呢,一杯酒下肚就開始掀舊帳。「即 使當時我一刀結果了你,日本也不可能因此輕取整個清國。」 「沒錯。」王耀臉上依然是滲著少許酒意的愉快:「我一人的生死不會牽動國家 存亡,但小菊你卻還是親自過來斬殺我;明知除掉我頂多只是拖延時間,但你為 了證明比我強悍、還是特地丟下更重要的戰場過來……所謂年輕氣盛正如是吧。 」 菊苦笑著,將手中小半杯酒飲盡、又掛上客氣的笑容。即使再多解釋也只是粉飾 私心的藉口,但總不能在他面前落了下風:「您這話倒有點過了。像我們這樣作 為國家顏面的存在,又有多少時候能恣意妄為?要是被逼到退無可退,任何人都 會本能地放手一搏……終究是身不由己。」前進也許還能掙得一條活路、退後只 會被宰割。像舊年清國淪落被列強肆意宰割,只能說它本身太不爭氣;既然自己 不爭氣,在這個奉行弱肉強食法則的世間還怪誰呢。 王耀看似沒聽出他話中的諷刺,執起瓷壺又替彼此斟滿了酒:「身不由己啊,那 麼你想守護卻不得不摒棄的『自己』又是什麼呢,是良知理智惻隱之心、還是私 利欲念?」細長削瘦的手指將注滿酒液的杯子往前推:「你犧牲自我、努力追求 的積極進取,是『本田菊』發自內心的決意、還是貴國眾人投射到你身上的期許 ?」 菊動了動唇,終究一句話也沒說,抿起嘴深深吸了口氣,困窘地發覺自己無法即 時完美應答對方的一連串詰問。長久以來他始終認為自己依循著本能、也就是國 家的期待而行動,但這些年與上司的諸多摩擦不順、多少使他有點動搖,再被王 耀看似無意地挑撥,他一時竟然找不到足以反擊的有力答案。 「畢竟國家興衰與我個人的性命安危息息相關,就算是只為了自己好、也斷無對 國家大事袖手旁觀的道理。」菊含糊帶過,又把話鋒轉回去:「卻不知先生您對 此有何高見?」 「哎,所以我說小菊你就是年輕。」王耀搖頭嘆息。「我嘛,作為一個國家當然 會苦惱,若是鎮日哀鴻遍野,我又哪能過上清淨日子……但是也就僅此而已。」 他的嘴角又微微翹了起來:「萬丈疆土、永世榮耀勞什子的話聽起來很舒服吧, 其實都不過是虛名,那些叫嚷著千秋萬世的帝國朝代終會一個接一個腐朽倒下, 就像我親手葬送過的無數古朝。」 「站在國家的立場有些事不得不爭,但那些虛名與『王耀』沒有關係。」他捻起 酒杯輕舔了一口:「我會做我該做的事,但結果如何並非我能控制、也不該對此 抱持任何期望。無論如何我依然會留在這裡、見聞並記錄一切名為歷史的殘渣。 」 菊坐在原地客氣地應付,沉默消化他方才的長言。王耀自顧自地又說:「這些話 對你來說或許還太早,想必現在才剛嘗到大國盛世滋味的你還不能體會吧……聞 兒,其實你這個名字就昭示了你與生俱來的義務。」 「聞」,那是他最初的名字,取其聽古聞今、博記世事之意。乍然聽到早已被遺 忘的舊名,菊驚訝得差點就要洩露出激動失態。他輕咳兩下,半闔起眼瞼遮掩情 緒:「真沒想到您竟然還記得這個名字。」 「想忘也忘不掉呢。」王耀撐在膝蓋上的一隻手抵著下巴、興致昂然地看著對面 本田菊漲紅了臉仍佯裝冷靜的模樣:「聞兒、小菊……你和你的名字,我就算化 成灰也記得一清二楚。」 「……我感到非常榮幸。」王耀意有所指的閒話又把菊推到沉默的一端,除了字 字虛偽的客套話之外、他一時啞口無言。 王耀說的「化成灰」不只是字面上的誇飾,而是菊曾親眼目睹過的痛苦記憶。那 年蒙古鐵騎一步步踏平宋國江山,菊從屍橫遍野的北方追蹤他的下落一路南行, 最後終究在南方海灣親眼目睹他敬愛兄長的最後一刻。那人與墮入海中的宋室皇 族同生共死,髮膚血肉在他面前崩解、化為塵埃,瞬間又被海風白浪沖刷得一點 不留。 王耀靜靜地又斟了幾杯酒,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帶來了中 原全滅、連小皇帝也跳海的消息,間接把我推上了黃泉路。」語畢他抿著酒杯, 看不出是怨懟或是嘲笑。 「沒錯……然後百年後你又出現在我面前,霎時我還以為見著了幽靈。」菊握著 酒杯嘆息。新生明國取代了蒙古政權,作為漢人政權象徵的王耀也再次復甦,菊 卻再也沒在眼前這人身上覓得昔年的錚錚風骨。這人、早已不是曾經那位值得他 尊敬的兄長。 「彼此彼此。」王耀瞇起眼睛低笑:「當年你捎來滅國的消息,幾百年後你又親 自拔刀尋來、差點把我斬成兩半。在我看來,你比死神還要兇狠不留情呢。」 從最大的假想敵口中聽到這句話,在菊聽來簡直就是最上等的讚美,不過他當然 不能表露出分毫。「……同樣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國家,又怎麼有餘裕選擇求生 存的手段,恕我無法為此事道歉。」 王耀看似早就料到他的反應似地呵呵笑了,放下酒杯逕自站起、轉身倚著石牆瞭 望遠方:「當年我就站在前面那座山上、看著金國大軍從你我腳下的城門驅入皇 都取代明世;而三百年後,你和那些金髮夷人一同、又帶著船槍砲彈過來毀掉這 片長城;再過個三百年、也許又會有別的人前來逼我投降。」 菊抿著上揚的唇也跟著笑了:「這讓我不得不期待,哪天日本也能在中原歷史上 正式留名。」 「我可不太期待。」王耀一轉身盤腿又坐回榻上,略顯失態地銜著酒杯邊緣、雙 眼卻是不相稱的凌厲:「我從將近永恆的生命體認到的事實只有一件、那就是沒 有什麼是永恆的。本田菊,就到此為止吧。你以後別再過來這裡了,這樣子至少 等我們下次在哪個會議上見面時,還能和氣說上幾句話。」 菊聽到這話雖然平靜,眼神仍難免洩露出少許失落。「像這樣私下見面是最後一 次了。」王耀斂色低聲說道:「下次我們無論在政治或經濟的戰場上見面時,彼 此都不要再牽掛過去,就以中國和日本的平等身分相處吧。」 在兩國利益爭戰沒有休止可能的現在,王耀這樣的顧慮反而最適合彼此。「求之 不得。」菊也正色坐直、接受了他的提議。 正經八百地對看片刻,王耀首先打破了僵硬氣氛、拎來酒瓶替彼此倒滿新酒。一 瓶酒喝光了,他又從某個角落摸出另一個瓶子,兩人放開拘束暢快對飲。 或許是酒意慢慢發酵,他像個叮嚀遠行孩子的父母似地對菊嘮叨起來:「如果你 發現哪條路對日本最好,就不要顧忌地走上去吧。年輕人總要親自闖一闖,就算 那條路達不到你想要的結局,也總要親自碰過牆頭、傷過疼過才能銘刻在心上。 」他越說越開心、眼睛也彎成一條弧:「不過別打著這藉口為所欲為,要是你犯 了我的底線、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想法子討回來。」 菊表面上也藉著酒意閒聊說笑,心裡實則不置可否。說誰虧欠什麼、要補償什麼 ,還不都是憑實力決定;總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誰都不會 真正地欠誰、也不需要補償被糟蹋的真心。 城頂的涼風和接連下肚的酒精催化、菊開始覺得頭重腳輕,同樣灌了不少酒的王 耀似乎連坐也坐不穩了,乾脆直接移動到菊的身側、頭一歪順勢靠在他肩膀上。 菊背靠著牆穩住上身,沒有推開對方,畢竟是最後一次共處,以後即使自己想要 接近,他也再不會像今天一樣親密無間。 太陽慢慢西下,刺眼的斜陽讓菊難以張眼看清。日光在他身上亂竄,略帶侵略性 的熱度透過衣服一點一點地上移、滑過腹部、胸口,在頸間與唇上停留。畢竟是 最後一次了……菊沒有迴避或揮開在髮膚間跳躍的熾熱;灌酒過後的頭腦脹得暈 乎乎的、又被風吹得有點痛,他顧不得儀態便倚著牆滑下、側身趴在石板地上。 菊試著睜眼,恍惚中又見到那曾將他灼燒殆盡的紅霓金魚。從血紅落日中游出的 金魚搖擺著蓬鬆尾巴在他四周巡游,從它身上灑落的星火緩慢啃咬著菊的舊傷, 好燙、好燙,以為早已忘卻的恐懼被喚醒、在他的血管中嘶喊。菊搖頭揮去最後 一絲猶豫,伸手捉住金魚的滑溜身軀,不顧灼傷的忌憚將其緊緊鉗在臂中、撕扯 剝下鮮紅鱗片。 斑斕魚鱗輕飄飄地滑入水底,蒸騰呼息如滾水細末般一串串上浮,他感覺喉口燙 得無法呼吸;西斜夕照刺眼得讓他想流淚,即使勉強睜眼也只見得一片茫白。 那人的聲音從遙遠的另一個夢境傳來:「我要收回前言,你豈止是不知輕重,根 本就像隻野狗似的,呵……」 這是夢嗎?菊不想睜開眼,深怕擾了難得的好夢。 被剝去鱗片的金魚綿軟倚在他兩臂中一抽一抽地發顫,鰭翅伸展著纏繞著他、隨 水潮輕輕拍打。這樣才對,金魚就該溫馴地待在玻璃缸裡任人觀賞豢養才對。他 不允許、絕不容許任何傷害自己的敵人搜刮滿囊即得意遠去。對於不請自來的對 手,他總要使其留下相應的代價才願罷休。 不知過了多久,待酒意退去、躺在石板地上的菊再次睜開眼睛之時,王耀早已收 拾好杯瓶榻墊先行離去,只餘石牆邊跳躍的夕陽微光提醒他即將入夜。浮游水中 的美夢已經醒了,他們得回到現實的砂礫之中。 菊起身整理好衣服、扶著城牆慢慢走下階梯,與等得心焦的副官會合回營。夕照 光線很快便被黑夜取代,菊在回程路上忍不住幾次回頭目送兀立灰霧中的古老城 寨。這裡短期內是回不來了,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再次跨過邊界、正大光明地去 見他。 沒有跨不過的山或越不過的谷,一次不成就再試一次,即使自己的名字必須隱藏 在歷史背後也無所謂,他依然會不斷嘗試,直到全世界都記得日本的名稱為止。 因為那就是本田菊的所有,除此之外他再無憑依。 ==== 本回帶過大量歷史事件,簡略年表如下: 1926年底 大正天皇駕崩 昭和繼位 1927年3月中~5月底 昭和金融恐慌(銀行倒債) 1927年3月底 南京事件(北伐軍攻擊南京外僑租界 米英發炮反擊) 1927年6月 日軍第一次出兵山東(9/8撤兵) 1928/4-5月 國民政府北伐 1928/5/3 濟南事件(日軍第二次出兵山東 干擾北伐) 1928/6/4 張作霖暗殺(關東軍干擾北伐 阻止東北與北京統一) 1928/12 東北易幟 張學良奉系併入國民政府 北伐結束 中國統一 1929年7月 田中內閣總辭職(張作霖暗殺事件餘波) 1929年10月 米國經濟大恐慌(股價暴跌) 本來想一口氣寫到1932年,不過剩餘的情節寫起來大概又會多四五千字, 就此先打住、替12章作個總結 ==== 日本軍方作風一向獨斷強勢、加上中央政府無力打壓, 是引發日後中日戰爭&二戰太平洋戰爭的重要原因之一 關於這點,我會在之後劇情多加描述 ==== 王耀指責菊之「當年的錯誤」 請參考本文第1~3章(本田菊在紫禁城刺殺王耀) 菊的舊名「聞」在12-3章開頭曾稍微提過,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對照閱讀 菊對「金魚」的恐懼與忌恨 請參考12-2章&番外”金魚缸” 特別說明一下,「金魚」代表所有讓菊懼怕與敵視的事物,並不單指一事一人 菊藉著征服金魚的象徵來抵抗他本身的心魔 (「金魚」在本回特指王耀,藉以暗示當時日本對中國的恐懼與求戰心態) ==== 下回即將進入中日戰爭 衷心希望、期待、盼望能在2013年之前將本文結束 >_<(拖太久了) -- plurk http://www.plurk.com/imaihibiki 鮮網專欄 http://www.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21283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84.8.113.6

07/13 23:24, , 1F
這篇陪伴很多死忠APH迷大起大落呢,作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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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4 14:56, , 2F
QoQ 謝謝~ 這對作者來說是最好的鼓勵 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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